日暮时分,两个人走出了祠堂。春末的凉风轻轻地吹拂着,那些象征着荒芜的野草也并没有缺席这一年的春季,柔嫩的新叶也在风中招摇着。余晖也是温柔的,像一层淡金色的薄纱,笼罩在即将沉睡的大地上。在这一片似乎都带着倦意的景色之中,风行也有些迷茫的感觉。她望向溯,看到他披散的长发和俊美的容颜之上的淡淡光芒,确实是倾国倾城,叫人沉醉。
不过……他此刻穿着的法术长袍,总让他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落魄感。
那件长袍是她父亲的旧衣。在她仓促回来的时候,考虑到天气尚凉,而她又可能没什么钱买新的外套,便在柜子的底层翻出了这件虽然洗得发白,早已被父亲闲置不用的袍子,感觉很好看,便收进了箱子里带回了学宫。然后她便发现,这件衣服对于她来说有点长了,就一直也没穿,只是放在箱子里。直到刚才,他决定洗个澡然后换一身衣服的时候,她就发现他是真的没钱——加上他今天新买的衣服,他总共只有两套衣服。她无心问他的经济状况,只能摸摸他身上薄薄的新衣服,回忆起刚才拥抱他的时候感受到的凉意,判断他会因为法力的刚刚恢复而无法维持体温,便拿出了这件她自己穿不了的衣服。
“我不穿。”他很明显地抗拒这件明显具有神族气息的袍子。
“为什么?靠法力维持温度的话,你的法力恢复得更慢的。虽然你现在也很强,但是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
于是,在她充满威慑的目光下,他最终穿上了那件袍子。当然,事实上,他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件衣服。
当然,她还是不觉得自己应该问他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甚至全名是什么,因为她也试过,但是被他的缄默所拒绝。她想,或许他有着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不想提起的过往。于是她也不再追问。
他带着她出了祠院,但也没走多远,在一处并没有特别的空地上,他停住了脚步,回头道:“借点法术给我。”
“嗯?你要干嘛?”
“召唤一个东西。”
“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有用的东西。”
“……你……你都这么强悍了,还无法召唤吗?”
“好吧,也可以不给……因为其实我并没有把握这一次真的能把它召唤出来。”
这么诚实的告知,让风行无语了一下。但是,她也无话可说了。
“你到底要召唤什么,你告诉我行吗。诚实地跟我说。”
他回过头,似乎带着些许得意,道:“上古神器。”
她带着疑惑的神情,听他继续说了下去:“那是一把暗世元神曾经使用过的长剑,名叫暗曜。自我出生,我便感觉到它隐藏在我体内,只是我一直都无法将它召唤出来,直到冥王那家伙找到我。不过,要不是他找到我,我可能也早已死在那里了。”
“死?”
他脸上露出了萧索之意:“当时我正面临一场劫难,失去了原本也不高的法力,被困在监牢之中。他……”说到这里,他却神色古怪地笑了起来,并且似乎在想办法组织语言:“嗯……他让我看到了你,拿了一张你的照片给我,然后我就梦到了你。对,一连七天。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就是你。后来那厮硬是给我托梦那些地图,才没再每夜都梦见你了。”
梦到她?“还不知道那就是你”?风行顿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因为她亦意识到,溯做的那个梦,和她做的梦是一样的。她在逃,而他在追猎,然后不顾一切地占有——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就……
前世今生一样的套路,这个爱人……真的是有时候想起来并不让人愉快。
何况那剩余的钝痛还遗留在身体里。
他却似乎陷入深深的情思,不由自主地沉默了片刻,才道:“然后我发现,我可以把那把剑召唤出来了。一场艰难的厮杀之后我逃出监牢,又被一路追杀到这里。然后只能舍弃了自己已经残破的躯壳,借用暗曜的力量以残魂的形式躲在这里。后来还是冥王,帮我把你找了回来。那时候我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只能偶尔听到你的声音,感觉到你给我输送灵力维持我的灵魂。那时候,我就已经无法避免地依赖你。而在我恢复后还寄存在你身上的时间,就已经开始很不开心于你对那家伙的痴迷了。”
风行勉强笑笑,说:“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了。”
“知道,我会兑现诺言,帮你找回他的。”溯冷笑了一下,“所以我要召回那把剑,借用它的力量,卜测那个人类的方向。”
风行便不再说话,只是伸出了手,将自己的法力传给他。他也开始集中精力,运转法术。
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就在他刚开始召唤,甚至都还没有动用到他的力量,那支剑便在空中现形了。
但是……它飞到了风行手中。
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让风行无所适从,惊讶在心里翻江倒海。这是另外一个佐证吗?证明她和他曾经的牵绊?但是在回过神来之后,她立刻递给了溯。
“成功了。”
她表现地很平静很平静,他却敏感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下意识地接过之后,却是那么想交还给她:“你确定它不是不要我而改选了你?”
“它要是选择我,我就选择送给你。”
“……你这么说,是嫌弃它?”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已经有些生气了。
“不,我是因为看重你。”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风行感觉自己的求生欲望已经是有史以来最高了,她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一笑,带着些许此刻并不想露出的调戏神情。
而他,却是在一瞬间,完全被她骗过去了,迷恋和感动使他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面对她的戏谑调笑,他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或许就那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心甘情愿为她去死。
真蠢,他一边暗暗谴责着自己,一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通过这把剑,占卜自己想要占卜的事情。然而精力到底还是集中不了,满脑子都在想着她,想到曾经看着她痴迷冷杉的样子实在蠢得让人想骂她,但是这事情落到自己身上瞬间就爆炸了——他感觉自己此刻比她还蠢。
所以,占卜失败了。
那把剑没有任何动静,好像不愿意回应他。他感觉无法交代,却也只能为难地回过头:“我……无法集中精力。”
她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谎,最后,却还是似乎很理解地笑了笑:“我影响了你,是吗?”
他艰难地点点头,却也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风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就在他尚未能解释完的这个时候,那把剑,却终于有了反应。
此刻,夕阳的光线已经完全隐没在西边,夜幕四降,而他们很清楚地看到了漫天的繁星在那把剑放出光芒的瞬间,亦纷纷以细微的光线互相连接,组成了一个复杂的地图,但是,他和风行都下意识地忽略了那纷繁的路线,直接望向了那颗最明亮的,象征目的地的星辰——
它在西边。
西边……
而那璀璨到几乎如同一颗一颗窗边的彩灯的群星,也迅速地在瞬息之间,暗淡成了普通的星辰的模样,他们之间互相连接的光线,也消失了。
“溯,你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西边。”西边最远的地方。
“所以……谢谢你了。”
似乎感觉得到了满意答案的风行,终于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夜色之中,她很明显无法像他一样照常视物,因此不得不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但是他也清楚地感觉得到,她的目光里,多了许多温柔和期许。
至少,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的了。
于是,他便将她拉入了自己怀里,两人互相依偎着,走了回去。
然后,他们在祟天祠里滞留了七天——这七天里,城里的暗涌似乎越来越平静,已经没有人在寻找他们了。哪怕是寻找,只怕也已经离开了城里。
但是这七天,对于溯来说,只怕是有生以来最幸福和温暖的日子。所以,第七天傍晚,收拾东西出发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根本不想离开。
“风行。”
“嗯?”
“……没什么。”
风行却是有些明白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不想走呢。”
溯笑了笑,低声道:“我真的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旅途上,要面临很多东西。”
风行也不由得笑得有些勉强:“我知道的。但是我们无法回头了。”
她仅仅收拾了他们的几套换洗的衣服,她的画夹以及画下的所有地图,以及一盏光能灯,一些以防万一的药品,小刀。然后想了想,再度从已经收拾好,堆在墙脚下的书堆里翻出了一张纸,夹进了画夹里。
“这是什么?”溯有些意外。
“哦,上面是辰婧的电话号码,电子邮箱,即时通讯账号,还有,鱼也的哥哥在前段时间来学宫找我,转交给了我鱼也的联系方式。因为我一直没有手机,也不太喜欢网吧,所以就感觉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实时地址来得实在。不过,好歹算个联系方式吧,我觉得还是要带上比较好。”
溯忽然摸了摸她的短发,道:“嗯,可以买个手机的。”
“啧,麻烦。而且没钱。算了,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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