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苦心初衷

走出祟天祠，夕阳尚有余温，天边的归鸟似乎也带着昏黄的倦意。这种时候，别情离绪最是动人，但是风行完全没有归家的念头，只想立刻出发。家这个东西，似乎早已在她那一大早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属于她——那只是过去的一个巢穴，埋葬了很多遥不可及的回忆。而且，在离开学宫的那一刻，她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偏离了父亲为她设定的轨迹，就意味着一切都必须自己承担。她很清楚地知道，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现在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旅行者，溯是她唯一的旅伴，但是，也是她不可避免的第一个劫难。

在之前的七天里，他们就已经计划好了出发的一切，伪装成旅行的小情侣，在黄昏的时候出发，到城郊的公路边搭车。那边经过的客车，基本都是从城里客运站里出来的长途客车，最远的目的地是西边外省的一个小城。如果赶上旅游的高峰期，在路边招手的话，这些车很可能不会停，但是如今正是旅游的淡季，这些司机在城里往往拉不满客人，便会沿途再搭载一些人，只是价格会高一二十块通币。对于风行而言，这么点钱能免去自己跑汽车站被人发现的风险，也算是很值了。

只是，在他们站在公路边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走过来两个青年男子，一个穿着黑白剑士服，行李包上挂着一顶帷帽，一个穿着战宫的学生制服，腰间别着战宫标志性的鞭子和手枪——说起来，这两把武器还是战宫正式战士的款式，但是这个人，为什么还穿着学生制服呢。

不管怎么样，风行只害怕的是一件事——她自己会不会被发现。

但是，想到自己离家出走的消息已经被掩饰了起来，她又安慰自己，不会是那种满天下人都在找她的局势的。远离城区，规避大风险的地方，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她不会跑么……能逃跑的几率，应该还是很大的吧……

于是，那两个路人走过来之后，这里，也不过变成了四个不知何故出现在偏僻道路上的旅人，一言不发地， 在等车。只是，因为溯的容貌俊俏，而且他一个佩剑的魔族人士，却穿着神族的法术长袍，自然就免不了被多看几眼。在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太友好的时候，他们才移开目光，又免不了多看几眼风行。这个纤细、文静、美丽的少女，身形单薄，个子很小，背着的画夹似乎都能把整个人遮住，站在这个男子的身边，显得极为微妙——从外形上看，这两个人真的不像情侣，但是他们两人的神态和气质风度，却一致得让人感觉他们确实是般配的一对。而且男子望向女孩的目光，更是非常明显的倾慕。

这两个人便有些微妙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着摇摇头，自嘲着自己实在找不到女朋友的事实，便也没再注意这旅途中的小插曲。

没过多久，车过来了。停稳之后，那两个人先上了车。穿着学生制服的那个人掏出了一把钞票，道：“去虚无城。”

那也是风行和溯要去的地方，这趟车所能到达的最远的小城。风行和溯此刻还并未觉得有什么，但是，那个售票员却说却了 一句足以引起好奇的话：“最近所有的车都不去虚无城了，我也建议你们年轻人不要去冒险。”

那个穿着学生制服的人和那个剑士并没有好奇地询问这件事情，他们似乎都默认自己确实是要去冒险的。他们甚至有些不友好地笑笑，才道：“那么就去离虚无城最近的滨城吧。”

于是，售票员也不再说话，收钱，给票。

而风行，却也是直接道：“滨城。两个人。”

车子再度开动，他们也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卧铺。风行倒是随遇而安，把自己的背包当作枕头，垫着就扯过车上的毯子睡了，溯却特别嫌弃地推开了那些毯子，直接倚在枕头上，侧着脸，看到风行窝在那里似乎很快入睡的样子，不由得轻声道：“风行？”

“嗯？”风行从被子里抬起头望向他，他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你……很困吗？”

“不困，但是也不能干嘛啊。”风行诚实地说着，一双深黑的眸子似乎带着别样的温柔，在暗下来的车厢里，莫名让他感觉安心。

但是，他依旧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拉拉她的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笑笑，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他们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酸溜溜的“呵”。

当然，他们是丝毫不在意的，甚至风行有点嘲弄地笑了，用了一种极度温柔的语气道：“睡吧，长途旅行，还是这种车，只怕是要难受两天了。”

而此刻，在遥远的神界，辰婧亦是刚从星宫里走出来。刚才，她刚刚和风行的家里人吃了饭，以风行现在唯一的朋友的身份。

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很羡慕风行了。虽然以前也知道风行的家庭是神界的第一家庭，但风行却几乎没提到过她的家人，更多的时候，风行只会提到冷杉和千面，或者沉默。有时候辰婧会下意识认为风行在家庭里是被极度忽视的，所以她不愿意提。然而今天，她真的觉得，风行简直生活在一个别人梦寐以求的家庭里。

父亲煜星温文尔雅，气度不凡，说话平和有理，丝毫没有架子，继母温柔美丽，安静体贴，殷殷切切，弟弟修律和姐姐真的几乎可以说是外貌和性格乃至气质都神似，有点腼腆内向，几乎不说话，但是干家务活很勤快很主动。快吃饭的时候，是他们父子俩做饭，而风行的继母陪着她聊天，看电视。当然，他们的礼貌很可能因为她是客人，但是饭后，在书房里面的一番长谈，真的让她彻底了解了煜星为风行所考虑的一切。

并不是大家所认为的那样，他在风行的事情上犯了大家长主义的错误；而是对未知的劫难，以及命运的轨迹，他苦心积虑地做出了他认为最保护子女的选择。

比如对于风行，他从来没有教过她要做一个淑女。从头到尾，他教她的是如何在艰难的世道上生存：要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尽职，要学会反抗别人的欺辱，以及学会欣赏和学习。他甚至跟辰婧提到很多连风行自己可能都已经遗忘的小事：在风行还小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做家务，并且热衷于翻动他的书柜，整理那些书籍。但是有时候风行会因为力气小的缘故很快就累了，他还是会要求她自己完成。学校里分配给孩子们的任务，提水浇花，他也是一定要风行自己想办法完成的。总而言之，他希望风行可以独立自主，并且有强大的能力，而不是成为一个花瓶般的女性。而后来，他也以风行为荣：这是一个优秀而善良、好学、坚持走正道，却不失自己独立思想的孩子。

然而最初命运的预言一直没有被证伪，年幼的风行一直遭受体质虚弱的折磨。风行自己或许没有感觉，但是无论是谁，都一眼看得出来她的弱小苍白。煜星最初是一直抱着希望在等着转机。但是当他为了追寻妻子死去的真相而去找父亲的至交，前一代的剑神枯临的时候，枯临的弟子惊雁，也是这一代的剑神，给了他一个更加险恶的预言：这个女孩若非早夭，也是流离失所。而且这一切，将会和他有关。他即将得到荣光，他的女儿却即将步入命运的苦难。

惊雁毫不吝惜地告诉了他关于以后的一切——因为去世的枯临的遗言就是让他转告，政变，战争，权力更替，星神的至上神权……但是关于他的女儿，惊雁却没有多说。他很明显地知道，却没有立刻就说。甚至让他等一晚上，容他再次占卜。

那时候，他甚至有种即将失去的恐惧感。然而，凌晨的时候，惊雁到底还是诚实地告诉了他。

“你的女儿，需要光明与黑暗的守护，也就是必须嫁给指定的人。但是在我师父离世后，我遵从他的教诲，不会直接告诉别人这种剥夺了个人选择的占卜。因为我见到的爱情与信念，几乎完全不会顺从命运。甚至可以说，自由、生命、爱情、信念，这四样东西，很难统一到一起。毫无疑问，我选择的是信念。我认为信念超越一切。而且因为师父的占卜，很多人为了其他的东西舍弃别的同样不可或缺的东西，或者选择一味顺从，不去反抗，反而导致命运更疯狂的毁灭和嘲弄，这种事情我的真的见得太多了。所以，无论如何，尽管我这样告诉你占卜所示的命运，也希望你给与孩子最大的自由，免得事情恶化到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步。而那指定的人，可能是战宫的继承人，也可能是一个魔族的剑士……”

煜星在那时候，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

但是惊雁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甚至有些突兀地提到自己的师父是一个如何天才的魔剑士，一个何等值得尊重的学者型的剑客，如果他还在世，说不定风行就成为了他的最小的徒弟，因为风行的天资是谁都看的到的，而他自己在文字和书籍的方面其实天赋有限，可说是半个粗人，所以他自己很遗憾，希望有个学者气质的徒弟……

煜星也领会了惊雁的意思——他想收风行做徒弟。

这原本也是他的来意之一，即使想托付的那个老神已经去世，现任的剑神，也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导师。

女神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