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倾城月光

理论上说，侯爵府的大小姐，根本不会和蓝泉成为朋友，更不可能亲自到他家里来看望他。

可是她确实在蓝泉还在侯爵府里当小杂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并且还以一个普通小侍女的身份接近他并且成为了朋友，甚至直到蓝泉跟她告别，说要离开侯爵府，去跟舅舅生活的时候，才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

侯爵府的大小姐，在城里的贵族圈子里一直是个边缘人物，哪怕是侯爵府上的人，大都也并不看好她。原因很简单，这位名叫郭莲的大小姐，是一个私生女，并且长相丑陋，脑子也似乎有点迟钝。哪怕侯爵依旧视这个唯一的孩子为掌上明珠，也无法使她摆脱天生的厄运，像普通的女孩一样乐观而自信地生活着。很多年来，这位大小姐的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偶尔出门，也只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但或者是天意，她在自己家后厨房那里碰到了蓝泉。那是她第一次在除了家人之外，在别人眼中看到平淡和冷静：这些年，她看到太多带着嘲讽、鄙夷或者怜悯，甚至是嫉妒和恶毒的眼神，但是眼前的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却在看到她的时候，只是平静无比地，友善地笑了一下。

“你是来找陈大娘的吗，她出去了，估计要下午才回来。”

“呃，不，不是，我……我是想来找点水果给大小姐吃，她忽然就嘴馋了。”不知道为什么，郭莲忽然就想跟眼前的男孩多说说话。

“哦，你是新来照顾大小姐的啊，那可以，跟我来吧。只是，我……不太会切水果啊，我就是打打杂……”

“没事，大小姐不介意的。”

于是，蓝泉便带着她进了厨房，递给她一个果盘，让她挑好了水果，又帮她洗干净，似乎用尽自己生平的耐心和细心削了果皮，切好——虽然在她看来，切得确实不如厨房的大娘好；然后把处理好的水果装进了果盘，才让她拿去给大小姐。郭莲拿着果盘慢慢走出了院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次，产生了想出去玩的念头。她差点就真的去找父亲，告诉他她想出去逛逛，出去野餐或者走亲戚；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去。

其实她早已放弃了和别人建立正常的友谊了，无论她身份多高，拥有多少财富，天生的缺陷依旧让她生活在黑暗里。

而且，现在的境地，已经很好了。

她确实是风行记忆中的那个同桌，也没有忘记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痛苦的人生。那时候，她把一切都归咎到自己那瞎了一只的眼睛上，所以在进入城市的时候，她许下的愿望，就是期盼双眼的明亮。而那位默雨公爵，附送了她权势和财富。

可是，这一个人生，为什么还是感觉那么痛苦和孤独，直到遇到那个男孩子，才忽然觉得自己原来还有希望呢。

于是 ，郭莲便开始忍不住时常去找蓝泉，并且私下严令禁止任何人告诉蓝泉她的真实身份。他们的友谊渐渐地坚固起来了。对于蓝泉来说，虽然厨房里的人对于他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似乎有点态度奇怪，但是这并不会干扰到他对朋友的选择。所以，在他终于可以离开侯府，却被告知郭莲就是大小姐的时候，他是无比惊讶的。

“啊，是这样啊……”

“是……”

“那……以后你可能不能找我玩了。你不可能去我舅舅家的。”

“谁说的，我为什么不能去？”

“这个，对你的大小姐身份来说，那样做，不好。”

蓝泉最后还是告别了所有人，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走了。

而郭莲，也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能下定决心，去找她的朋友。因为她早已习惯了孤独，而且，在那似乎已经变得很 遥远的记忆里，那一个唯一的，特别的朋友，她的同桌……给她带来的那份似乎被背叛的伤痛，已经使她感觉非常麻木。

可是这一次，时间没能成为别离的解药。她渐渐感觉，她还是需要一个朋友的。她早已在黑暗里死去的心，似乎再度复活了。

于是，她在那一天，戴上了斗笠，让府上那个哑巴司机开着车，悄悄地从后门出了侯爵府，走了小路，来到了传说里蓝泉和他的舅舅的地址。

当时已经是临近晚饭的黄昏时分，夕阳斜斜地铺在街道上，她下了车，看到开着门的兵器铺门店里没有人，便径直走进了旁边的里门。

然后，她就站在了原地，无法再走一步，甚至在瞬间，屏住了呼吸。

因为她看到了溯。

那时候，溯正在院子里晒衣服——自从来到这里，他很快就全包了这里的家务：洗衣服，扫地，收拾屋子，做饭做菜等等。因为他忍受不了惊雁所谓的“男人难免的粗糙”，而蓝泉，他也是在外流浪了许久，很多生活技能其实都是和他舅舅一个水平的。于是这舅甥俩，不得不接受了溯的照顾。但是这些和那时候的郭莲没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俊美男子，仿佛在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就把她的魂灵都夺走了。

要得到他，她的心立刻长出了这一个疯狂的念头——无论如何，要得到他。

溯也是很快就发现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孩子走进了院子，他有些意外，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显然不是周边邻居的姑娘。所幸的是，蓝泉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叫了一声：“阿莲……咳咳，大小姐？”

“啊，是我，蓝泉。叫我阿莲就好啦。”

郭莲终于回过神来，在那一刻，她不想摘下斗笠，因为她害怕看到那个美貌的男子露出惊讶、怜悯甚至厌恶的表情，但是，出于礼貌，她不得不摘下了斗笠，露出了自己丑陋的脸庞。那一刻，她的心几乎是绝望的。

然而，她看到了一样冷淡的眼神，和一句平淡的话语：“是你的朋友啊？蓝泉。”

“是啊，这就是侯爵府的大小姐，郭莲。对了，阿莲，这是我哥哥，他的名字叫溯。你……就叫他溯吧。”

“……溯先生。”

“嗯，”溯只是点点头，道：“时间不早了，正好饭也要熟了，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又对蓝泉道：“我把干了的衣服收进房间去再出来做菜，你先招待着你朋友。”

“额，好。”

溯拿着干了的衣服回去了，蓝泉便带她进了里屋的正厅。惊雁也过来了，跟两个小朋友聊了聊，感谢了一番侯爵府对于自己外甥的照顾。平心而论 ，惊雁的态度也是平静而淡然的，只是对了一份长辈的亲切，这一家三口似乎对于她没有任何偏见或者厌恶，这是让郭莲很开心的。但是她更多的注意力都被太过美貌的溯哥哥夺走了。吃饭的时候，看着他亲手端上美味的菜肴，她忽然感觉，自己真的渴望着每天都见到他，都能吃到他做的饭菜。

而且……是做得真的很好吃，她发誓，不是心理作用，他做的菜甚至比府上的那些厨子都好吃。

可是，她今天仅仅是来做客的。

所幸的是，在吃完了饭之后的茶点时间，他们随意聊天的时候，提到了风行——这个熟悉的名字，让郭莲心里一震，而让她更意外的是，惊雁称那是他的侄女，也是溯的未婚妻，他们找了她很久了，但是只能确定，风行在这座城市里。

那个人在这座城市里面吗？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郭莲连续拜访了城里面好几个占卜师，同时也动用了父亲的力量，暗中寻找着和风行相似的女孩：一点也不意外，她找到了。

然后她松了一口气，因为从她得到的情报来看，风行现在的生存环境很恶劣，几乎可以说是被困在那个酒店的小厨房里，而且，她身边还有个觊觎着她的恶人。

其实在那一刻，她很想去作恶，去直接帮助那个恶人毁了风行；但是，在她要下决定的时候，总会回想起当初和风行在教室里一起聊天的场景，那时候，风行的表情也是平静而冷淡的，和现在的溯，真的……好像。

月亮……对啊，他们，真的就像晚上，如清水般的月光……

他们？

郭莲感觉自己似乎不可思议地把这两个她根本不想看见他们在一起的人联系在了一切，而且是主动放在了一起，甚至用了同一个比喻，来形容他们。

或者应该承认，她和风行之间，曾经的友谊。

尽管最后留下来的依旧是无尽黑暗……也好过没有。

可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郭莲了，她……不想再错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即使不加害风行，她也一定可以，得到溯的。

而在又忍不住去拜访了蓝泉家几次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于是在某天晚上，一场大火忽然燃起，差点烧毁了惊雁的铺子；虽然幸好扑救及时，并且溯使用法力，使损失降到了最小。但是隔壁的一户人家却被牵连，屋子烧毁，三个人都受伤了；惊雁不得不赔偿了一大笔钱，甚至就要把铺子卖掉了。这个时候，郭莲便伸出了援手——她一下子拿出了几十万，帮惊雁承担了所有的赔付款项，而条件只有一个：希望溯去她家里当厨师。

理论上来看，他们似乎没有拒绝的道理，甚至还应该万分感激地向她道谢，谢谢她慷慨的热心肠。但是，惊雁拒绝了，而且是冷冷地拒绝了。

“虽然起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还没查清，但是这事情毕竟是我的铺子起来的，所以我自己承担，和别人没有关系，也不能勉强别人，更别说把我的后辈推出去卖身。大小姐，谢谢你的关照，但是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勉强。”

面对惊雁严厉的语气和冷漠的眼神，郭莲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他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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