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深红火焰

当然，事情发展到这里，基本上也不可能出现那位大将带着人千里跨区，把若镜绑回来的事情了。别说凤凰族是天海龙族的死敌，哪怕是其他区域，也是有不给天海面子的——比如必须途径的星宫地盘。所以，瑜沙要么放弃，要么再挣扎一下，跟凤凰族来几封书信，扯皮推脱然后不了了之。

可是对自己自信无比的瑜沙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他只身前往凤凰域，打算把若镜骗回来。

这一位年纪才两千五百岁的年轻大将似乎对自己的魅力很是自信，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诸多天海女子的梦中情人：身世显赫，容貌出众，谈吐不凡，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而且自身实力从来没有受到过会怀疑。唯一的黑点是他曾经是狄尔的部下，在那场事变中，他却在一夜之间改变了自己的阵营，与鱼也一起，将狄尔击败。

但是这成王败寇的世界就是如此，没有人会说他做得不对，也没有人会再去提起那位被废的王子。瑜沙甚至因为这次事变收获颇大，被加封了爵位。荣耀到了极致的时候，似乎唯一让他遗憾的就是家中的妻子了。

和天海的许多人一样，他的这场婚姻也是年纪轻轻就由父母包办的。对方也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身世显赫，温柔贤淑，美貌也是自不用说的。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然而“厌倦”和“腻味”就像右手掌心上被武器磨出的茧，时间越长，累积得越厚，也越是让瑜沙心有不甘。

但是幸好，瑜沙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纳妾。

很早之前，天界就已经禁止重婚和纳妾，在当时的天海龙族表示拒不服从的时候，那一届星神还派兵镇压过。于是天海龙族妥协了，宣布废除一夫多妻制，但私底下，还是有太多人会在娶了一个妻子之后，再以同居的方式纳妾。在某一个强势的龙神上位后，天海甚至一度回复了一夫多妻的制度。到近代，战乱刚刚过去不到几年的天界虽然进入了一个看起来发展无比迅速的时代，却还是未有余力，去把各地诸侯完全镇压。所以天海龙族，在很多别的神宫看来，是因为这一次战争而又倒退成了野蛮的族群。

然而天海龙族并不在乎外界的这些评价，瑜沙也是。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几个美貌年轻的妾接到了家里，而他的妻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地接受了。但是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一个一个地被厌倦、冷落、遗忘。他开始觉得，这些女人都还是大同小异的玩具。

也是这个时候，狄尔外出游历归来，也带来了他的心上人鱼也。瑜沙那时候作为狄尔的部下兼好友，也是瞬间被这一个张扬、骄傲、带着一股桀骜的女子吸引住了。他开始对那些原本让他不屑一顾的外族女子感兴趣，也开始对那些似乎有些“媚外”的读了很多书的女子感兴趣。在那场政变之后，到达了一个新的权力巅峰的他，在妻子去世之后，终于决定要娶一个不一样的女子。

于是他看中了若镜。而若镜的逃跑，更是激发了他的占有欲。

这些带着很多密事的话语，都是他亲口跟千引笙说的。因为，在他乔装成一个星宫要员，只身前往凤凰域的时候，先遇到的人，是千引笙。

不得不说，感情真是个微妙的东西。面对这一个神经兮兮、戏精化身还来历不明的危险魔族，瑜沙居然并没有一丝厌恶，反而因为挣脱了天海里面身份的束缚，加入了他的一场恶作剧之中，然后被当地的神士们一路追赶着，逃出了那片区域。

两个人就此成为了好友。面对千引笙，瑜沙毫无保留地倾诉了自己的一切过往——显赫的家世，一路平顺的人生，意外进入人生的别处风景……

“你知道吗，啊笙，在我看到你、静妃、还有那个女孩的时候，我会想到红色的火焰。”

“哦，是嘛？”

“……海底的火是暗蓝色的，海底的一切都太压抑了。”

“哦……”

“所以你理解我吧？”

“强抢民女就是强抢民女，何必为作恶找借口，像我，我作恶从来不需要理由。”

“……”

瑜沙一时间回答不出来，但是他笑了。

作恶？他会害怕作恶么？

于是，他们两个人，还真带着一个前去作恶的心态，一起去了凤凰域。

但是他们到底还是没能作恶成功——正如那些动不动就戾气很大喊打喊杀的年轻人真正见到血的时候会害怕，哪怕经历过沙场厮杀和政治背叛，似乎黑到不能再黑的瑜沙，从小接受的还是一种高自尊的教育；而千引笙，却是生活在一个宽容却底线森严的环境里。

一个因为内心骄傲而恪守底线，一个因为环境熏陶而恪守底线，所以他们最后还是没办法去真正作恶。

尤其，当对方只是一个想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的时候。

在到达了凤凰域之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离家出走的若镜。按照原先的计划，瑜沙以一个星宫神士的身份接近了她，又在私底下通过贿赂她的上司，让她的上司安排她给这两个来凤凰域“考察”的人员当向导。到这个时候，瑜沙对自己还是有着很大的自信的，甚至一开始 ，还摆出了一副对若镜不感兴趣的姿态，企图欲擒故纵。

然而，若镜并没有上当。

自小心思缜密，惯于“求稳”的她甚至在一开始就对这两个陌生人保持着警惕，尤其是瑜沙。对于千引笙，她反而更轻松——在她的潜意识里，魔族虽然遥远又陌生，却和她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而神族人则不一样，她很清楚她那个“未婚夫”的势力，稍有不慎，说不定眼前的某个人，就会在猝不及防间，把她打晕，然后将她带回天海，交给那个人品让人起疑的、素未谋面便要娶她当继室的青年将领。

于是，在瑜沙设计的好几个巧合事件之后，若镜和千引笙之间，反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

三个人在以一起工作的名义，探查了凤凰域的好几处险境。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若镜往往先向看起来并不靠谱的千引笙求助，或者先去照顾让人不放心的千引笙，平时没事，也更喜欢跟千引笙靠近；哪怕千引笙出了什么差错，她都认为那肯定是不小心的……

于是，就连千引笙都开始动摇了。

为什么，若镜这个女孩子，总是在出事的时候，更毫无理由地信任他？不，不是这样的，应该瑜沙比他更具有吸引力才对，而他，千引笙，一个玩世不恭、神经兮兮、有时候恶作剧就不小心过线的傻X一样的人……

但是最后千引笙接受了这一切。

因为这样的感情太过陌生而美好，而且……

这是他第一次握住女孩的手，和女孩满腔欢喜地拥抱，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

而瑜沙……他已经有过太多太多，而且他也并不是真的喜欢若镜。

于是，千引笙跟瑜沙摊牌了。

千引笙记得那是他第一次那么主动地用一种严肃的语气，把瑜沙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告诉他，他爱上了若镜。

千引笙记得，瑜沙那时候，只是笑得非常寥落。

“你喜欢的话，就算是我已经接回家的妾都可以送给你。何况她。”

这一句话听着并不让人开心，千引笙立刻就反驳了回去：“这些女孩又不是你的玩具，你少自以为是好吗？她们和我们一样都可以是自己的。”

瑜沙没有答话，只是又笑了笑。

但是他确实决定退出了。

瑜沙找了个借口，要离开凤凰域。而千引笙，亦是开始试着认真而淡定地生活。他知道，如果真的要和若镜在一起，就不可以再那样孩子气。

那时候，他甚至开始不再每时每刻都在身上带着一堆剧毒的药物，而是带了一堆救命的药。因为若镜虽然修习过很高深的法术，但是也毕竟是个柔弱的女孩子，时不时地就要受伤，而能疗伤的，只有他了。

他会和她永远在一起，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

但是这一切美好的愿景，终结于瑜沙踏上前往星宫的云路车的那一天。

瑜沙虽然退出，却还是不想让若镜知道自己就是天海里面的人。他依旧以星宫神士“玉厦”的身份，和这两个相处了一个多月，经历了不少险境的朋友告别，“回宫述职”。

然后，他们便在那里永别了。

车站因为几颗强力爆弹的袭击而瘫痪，来往的旅客瞬间慌乱无比。在一片混乱之中，那群黑衣人袭向了瑜沙，目标明确，下手果断。

瑜沙刚开始是毫不畏惧的，面对这些杂鱼，他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但是当他发现这些人在发现他无法被击败便转向了若镜和千引笙之后，他的笑容瞬间消失。

几乎是下意识的决定，他拦下了那致命的一击，但是在发现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将千引笙推到了若镜身后。

他确实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在乎若镜，他更在乎的，是千引笙。

他可以死，若镜也可以死，千引笙却不能死。

深红的火焰，其实最后还是千引笙。鱼也和他太陌生，若镜身上也太多沉重的东西。

只有千引笙这个魔族……

真有意思。

瑜沙最后笑了笑，看到千引笙下意识抱住了重伤的若镜，却还是愣愣地看着他，便极力地说出了那一句遗言。

“想救她吗？去找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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