巟从一片茫茫的金色花海中醒来,半坐而起,扫视了一遍周遭,除了花和流水,再无其她。
她失落地拧起眉,捂着空落落的心口,起身四望,漫无目的地趟过花海,试图寻找什么来填补内心的空缺。
“我是谁?身处何方?欲寻何物?”
.
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至眼前的花瓣,疑惑,“能触碰得到?但为何眼前的花海给我的感觉会这般虚无缥缈?”
没走多远,一面盛着蓝天白云的湖水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贯穿湖泊的河流带着落花悠然流淌,她踏上湖面走到湖中心,脚下清晰映着她的倒影。
完好的脸,完好的肌肤,完好的……长发。
巟悲戚莫名,忽而瞥见发上的簪子,不禁抬手将簪子拔了下来。头发瞬间散开,如瀑倾泻而下,垂至膝盖处,她的目光则全落在了簪子上。
簪子的形制很简洁,簪头圆润光滑,簪尾不算尖利,整个簪子透着翡翠般的莹莹碧色,赏心而悦目。
巟稍稍觉得内心踏实了一些,屈膝坐下,以嘴衔簪,以湖为镜,拢了长发试图重新盘起,却不得要领。
原来是如何盘的?
正思索着,余光瞥见湖底陡现一道碧绿巨影直冲而上,来不及想其他,顷刻放下盘了一半且还盘得歪乱松散的头发,拿了簪子就跑。
.
未几,只听得身后水面乍破的声响传来,寒气四溢,打落在巟身上的浪花都有些沉重,大抵是水结冰了。
巟隐隐约约从哗啦翻涌的水浪声中听到一声略带无奈的叹息:“又跑?”
随之而来的是前路被阻,一条覆着冰霜的鳞尾横拦在巟的面前,水珠蜿蜒,还不及落下便于鳞上凝固成了冰。
巟连忙止住步伐,差些就迎面撞了上去。回头瞥了眼身后,恰好瞧见它庞大的身躯完全浮出水面,身下的那一片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可能见巟不跑了,它把尾巴收了回去,白芒一闪,眨眼化成一位身着绿衣轻甲的少女。
少女的衣甲及面庞覆了层霜,红艳的唇瓣和密密长长的眼睫上凝了霜晶,看不清情绪的碧玉色眸子望着巟,恍似怕她跑了一般,一瞬也不瞬。
风应抿了抿唇,其上的霜屑碎落了不少,如玉青葱的五指一挥,便见流过她和巟身边的风将冰霜吹化,衣上的水珠吹干,周遭的气温也回归正常了。
巟缓缓往后移,握着簪子的手藏到身后,“簪子的颜色与她的鳞片颜色近似,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又是从湖底窜出来的,会不会是我的什么人?”
.
风应身形微动,眨眼瞬移到巟的跟前,毫无预兆地张开臂膀便将巟揽进了怀里:“抱歉,还冷吗?我给你捂捂。”
那张美好隽逸的脸陡然放大,巟些微难以自持。“她会在意我的冷暖,应当不是什么坏人吧?”
巟搜索了良久脑海中仅剩的与自己无关的记忆,找出一样和花海最相近的事物,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我千年都难见一面的叶吗?”
“嗯?”风应的身形僵了一僵,锁眉望着巟,沉沉探索着巟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异色,继而正经回答:“不,我是你即将过门的未婚妻。”
巟……是不太相信的。
就凭着她刚刚眼中划过的那道微光,巟觉得她是在那一瞬才想到的答案。“利用我什么都记不得这一点,骗我的感情?或者其他的什么?
“难道我的失忆是她造成的?她不是好人?与我无关的那些记忆中便有不少人为了夺权、夺势、夺财、夺情而行出各种各样下三滥的手段。
“如果以上都不是,往好了想,也可能她是第一次遇见我,所以……见色起意?又或许我确与她感情很好,好到定了终身?
“她生着一副好看的皮相,如果光只看脸,大概没几人会对这个伴侣有意见。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所有认识我、对我表现友好的人都有可能曾加害于我。
“若使我失忆的人目的是想要我死……
“若那个人就是面前的少女……”
巟思考出一大串假设后,心间发怵,被风应捂热了些的躯身寒凉,漫及四肢,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发簪,回头看一眼风应放在自己背后的手,确认风应有没有拿着利器或变出尖利的指甲。
.
风应的双手安分地环着巟的腰背,十指纤纤如玉,指甲也修整得极好。巟微微松了口气。
风应似乎也发觉了巟的异样,疑惑地歪了歪头,开口小心地问:“不喜欢我靠近你吗?”额发乖顺地垂下,柔柔软软的发丝拂摆,眼睫轻动,温驯的模样扰得巟的心跳都不按章法了。
比起她舒服的怀抱,巟更怕被她背后捅一刀。
巟努力露出一丝笑,把她的手扯开,退开道:“你我才见面不足一刻,你就对我这般轻薄,一个出格之人的怀抱我怎会喜欢?”
风应的眉头蹙得更深了,脸上满是神伤,嘴巴微微嘟起,垂着眼眸,敞着怀抱在那里,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在索要安慰和抱抱。
巟仓促按住想要上去抚慰她的冲动,以防万一自己真守不住那几要叛逆的心,转身就跑。
巟转身迈出第一脚后……就直接撞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巟错愕抬头,看着风应扬起嘴角,方才表现的委屈全然消匿无踪。
“啊!我就知道她骗我!”
.
风应把巟的身形扶正,揽着巟轻轻抚摸巟的头,说:“我是驭风之龙,你用双腿跑怎快得过我?”
巟的心律又乱了,难不成真要折在这个少女的手里?她哪知道自己会不会瞬移?就算会瞬移,倒是意念一动,瞬移一个试试啊!唯一不需要记得但下意识就会的是——站在水上能如履平地……太丢脸了!
巟挣扎着想要脱离风应的怀抱。
风应顺巟的意松手,巟怔了一下,没想到风应松得如此干脆。
风应伸手过来,一手握住巟的手腕,一手摊开巟的手心,拿起其上的发簪,垂着眸子问:“你不喜欢盘发么?还是不喜欢这支发簪?”
巟摇头:“我喜欢发簪。”盘发很麻烦,自己连发都不会盘,那还盘什么?至少发簪还可以观赏收藏用。
巟一说完,风应瞬间高兴得跟个吃了糖似的孩子,兴冲冲地上前来,站在跟前,让巟挨着她,双手环过巟的脑袋,熟捻地盘起发来。
巟呆呆地抬眼斜瞧着她笑意温煦的脸。
“我现在竟不怕她害我了?因为她给我带来的那一股极强的熟悉与安心感吗?”
.
不过短短半柱香,风应便已将巟那长而卷曲的长发挽起,钗上了发簪。
巟望了望风应束发用的发带以及那一身流利的穿着,试图找回一些记忆,问:“我们认识多久了?我凭什么相信你是我的未婚妻?”
风应沉吟半晌,说:“有二十五年了,至于怎么证明我是你的未婚妻,你看为你盘发这种事我都已经熟能生巧了。”
巟:……
好像哪里不对。
得捋捋。
哦——!
“未婚妻和盘发哪里有因果关系了!”倒是和时间有关系。
她抿唇默了一默,然后又是那委屈至极的表情:“我的命是你的,心和身也是你的,你想不负责任吗?”
巟:…………
启唇欲言,又闭了回去。
想说的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巟作为花妖,不会在乎与自己携手的另一半的性别。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和风应的婚约是真是假。
假若彼此真相处了二十五年,风应该是她这一边的,那她究竟是如何失忆的?
.
风应叹息一声,复揽巟入怀,眸中染着半分神伤:“我究竟如何才能让你脱离这幻境?”
“啊?”巟一时不懂她在说什么。
风应说:“我不会再让你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即使你永远都不愿醒来……”
“……嗯?”巟不解,“我是经历了什么痛苦才失忆的?什么醒来?什么幻境?”
.
风应忽然拉着迷惑的巟出了湖泊,步入花海中,郑重道:“记住我的名字——风应。”
巟一愣,接着下意识跟她念道:“风应。”
“这个名字,好耳熟……
“我想知道自己是谁,风应又是我的谁?我们是如何认识的?曾经历过什么?
“如果,我身处于幻境……
“那么这给予我虚无缥缈之感的花海便是假的。”
.
巟念完风应的名字,风应展颜而笑,刻意隐藏的疲惫再也绷不住了,松开巟的手独自走到一旁,别开头不给巟看她的脸色,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她说着说着,下一刻就会戛然而止。
“每进一次幻境,幻境的防御就会加强一分。如果哪天我闯不进来了,你一定要记得,我一直都在外面守着你……”
随后她身形一晃便径直栽倒了下去……
风应说进入幻境越来越难,肯定是闯了不止一次。巟惊慌失措,蹲坐下来,揉了揉蓦然酸涩的眼睛,努力将正面朝下的她翻过来,抚掉她脸上黏着的花瓣,压声哄道:“很累吧?睡吧。”
“嗯……”她蚊喃应了一声,阖上眼便睡去了。
巟瞧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竟也跟着犯了困。
捡龙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