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应告诉巟:“你的意识被困于幻境中,我不能长时间都陪着你,因为我需要出去给幻境之外重伤深眠的你换药……”
她随时可以出去,却无法带上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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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平静地听风应说完,大致理清了前因后果。
一群妖怪趁巟虚弱之时放火烧了她的花海,破坏了她的领域。
她侥幸逃脱,于湖底洞窟内沉睡,潜意识里为逃避风应而制造了一个幻境,将意识锁困于幻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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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临走前还依依不舍,满脸神伤地望着巟,说:“我这一走,可能就再也闯不进来了。我会在外面守着你,等待你醒来。”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巟只是做了一个比较长的梦而已,梦醒了,她便能从幻境里出去了。
巟的心在为风应抽痛,郁气堵在心口,如今又得知看不到尽头的金色花海只是一片用来欺骗自己的虚像,心中又添了一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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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试着抬起嘴角微笑,张开怀抱道:“风应,过来让我抱抱。”
她觉得自己应该比风应年长许多,虽然在这幻境中她哪里都不如风应,但风应始终还是个孩子,肩上负了太多东西,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依旧脆弱不堪。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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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蓦然低下头,额发遮了半张脸,抿唇咬起了牙,身体有些发抖地握了握拳,迈步大跨上前,不入巟怀,反倒抱巟入怀……
有小脾气了?
巟尽量瞥上她的脸。白净若玉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打在巟的肩头,浸透了衣面。
巟眨眨眼睛,将泪意逼了回去,拢袖帮风应拭泪,轻笑道:“只是隔了一个幻境,又不是永别,我很快就能出去了,别哭。”
巟或许知道该如何破解幻境,但关键要看她在幻境里的天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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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抓住巟的手放在脸上,哭噎道:“我要让他们、烈火焚身!痛苦百倍!生不得,死不能!”
巟的呼吸停了一下,生怕她出去后独自找那些妖怪复仇,半劝半哄道:“你帮我把仇报了我出去后不就没地撒气了?他们人多势众,你要是打不过还把自己赔了进去,你叫我怎么办?我还等着你给我换药呢。”
想想自己孤独地躺在洞窟里,再也没有面前的人陪伴,她宁愿当初直接烧死在那火海里。
巟伸出另一只手摸风应的脸,道:“你平安无事便是我最大的愿望,别去冒险,难道你想让我守寡吗?”
风应明显一怔,泪眼怔忪地看着巟,松开攥着巟的手,微垂了垂眼帘,头别开一些道:“其实,我们并没有成亲……因为你嫌我还没成年……”
“成没成亲很重要吗?只要我们心意相通便足够了。”正因为爱她,所以守护她成年的那条底线更不能让它往下塌哪怕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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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答应巟不会去做傻事,又逗留了些时间,往巟的脖子上挂了一条项链才走。
项链由她原来变成发簪给巟簪发的那一片鳞幻化而来,以免她走后,巟又把发簪拔下来,不好带在身上。
链坠是缩小的鳞片状,顺着链绳垂挂在胸前,在阳光下剔透晶莹,像一块翡翠。
风应送的,巟自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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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走了,花海里只剩下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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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呼出一口气,静下心来,一点一点思索。
她每日都会忘记昨日之事,故需赶在今夜子时前学会御火之术。
虽不记得自己以前是如何修行的,在幻境中亦没有现世中的修为,可她记得别人是如何修行的,五行之术又是如何运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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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五行属水,却被别人用火克了,也许是因为她当时虚弱,被乘虚而入所致,也许对方的确比她强。
无论是强是弱,她总有一天要夺回属于她的领域!
她单方面以为风应多少会因为她容貌尽毁而心生芥蒂,故而封闭了自我,不愿见风应。风应不但没有舍弃她,而且还竭尽全力地照顾她,闯入幻境中陪伴她并试图以最柔和的方式将她唤醒……
明明知道最简单的破解幻境的方式,风应却害怕再度刺激她,从而造成二次伤害……宁愿没有第二种破解的办法,宁愿她可能从此都被困于这幻境中,也不愿火烧幻境。
温柔得令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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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何认识她的?我还没来得及问有关于她的事,她就只顾着说我的事了。”
巟盘腿坐下,闭目努力感受周遭的灵力波动。
“若幻境是我制造的,我不可能控制不了它,它也不可能会将我困到死,总会留有后路。
“那条后路会是什么?
“如果风应没有进来,我始终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破解呢?
“破解点在于制造幻境的起因?
“如果我的伤势复原,幻境是否会自动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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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不想等待身体的伤势复原,假如伤好之后幻境仍未解除呢?到时她也忘记了风应的存在,不知自己身处的是现实还是幻象,那风应岂不是要等一辈子?
幻境里的她茫茫然度日,而风应在外面为她担惊受怕,守着她那不堪入目的身躯……
“不行,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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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循着脑海中所有有关于火系术法的记忆,逆着自己的五行修炼,即使气脉逆行,容易走火入魔,她也要试一试。
只需能够召唤出一团不惧怕水的火就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巟越发觉得身体难受。
血气猛然上涌,喉咙一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无力地偏倒了下去,视线逐渐模糊不清。
这股难受的感觉有些熟悉,就像……就像在突破某种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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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被滚烫的热浪灼醒,浑身早已被汗浸湿。
抬起眼皮,瞥见四周火光滔天,一堵风墙结界笼罩着她,阻挡火势蔓延进来。
巟瞬间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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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墙越来越弱,巟发自内心地恐惧,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记忆的桎梏,张嘴嘶哑了一声,却咳出了一滩血,污了衣裳,金红交杂。
巟无助地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向河流的方向爬去。
陡然间,熊熊大火之中,听到一声脆微的迸裂声。
嘭——
项上一轻,风应给她的项链应声而碎,原本生机盎然的绿色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绿。
风应有意护她,可大火却超过了风应能力的极限。
风墙破碎后的余痕迅速被火浪灼尽,犹如河堤崩塌,再无障碍阻拦洪浪前行,火焰浩荡滚滚席卷而来。
炽烈火光照面,即要将巟吞噬。
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
记忆不再模糊,所有的一切清晰浮现。
她不能再屈服于命运。
同样的事,岂能再遭受一遍撕心裂肺之痛?再经历一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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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确知道,这不是她的幻境,她并没有制造幻境,她是有些害怕风应见到她的这副丑陋之相,但却没有想过躲风应!
那么这个幻境究竟为何而存在?
隐隐觉得这次的火与上次的不太一样,应该是比上次还要猛烈。
她若是再一次被打败且不能及时潜入水中,意识就会被这火烧散!潜意识告诉她,下场将形同于神灭。
神灭意味着她将永远也无法醒来,形体迎来的也将是曾经未至的死亡。
“风应……风应……
“风应会有多难过?我要见她!我不能让她失望,我还答应过她要和她一起去报仇。
“我还没有等到她长大,还没有带她回沧炬国,祭拜早已消失于历史长河中的风龙一族……
“她已经那么凄惨了,我更不能撇下她而去!
“拼尽一切也要活下去。
“哪怕见她一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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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灼身,巟已痛得麻木,身体和衣裳却都怪异的完好无损。她咬牙逼迫自己保持清醒,试着去驾驭这场大火。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心障,越是害怕,离死亡越近。
既已决定要出去,又岂会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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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瞬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或许她已经失去知觉,连热都感受不到了。
她的意识形象依旧是完好的,衣裳……变了颜色?
金红色的衣摆飘浮,恍惚若融融的火舌,长发似烈焰,比之身处的火海还要纯烈。
她探了探自身的状态,意外地发现,她的境界变成了……变异完全中期?
“我不是在此之前因为渡劫,才堪堪成功提升到完全中期吗?因为那场火以及幻境的缘故,我变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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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渐渐消退,巟立于火焰焚烧过后的荒芜之上,一杆杆花茎倏然破土而出,绽放出热烈的金红色花朵,以她为中心向外生长,转瞬之间,灿然遍野,热烈如火。
她的水属性变成了水火双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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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正欣喜着可以出去见风应了,意识却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巟是一只花妖,「巟」这个名字是她的师父给她取的,源于师父捡到她的地方是一条即将枯竭的川涧。
“亡”字意为消失,“巟”则意为川流隐没之地。
巟的师父极强,整整一万年中,师父总能排进实力前十。
境界分初生、化形、完全、至高,四个大境界,修炼到完全前期就可占地为王。
师父是一只变异银杏树妖,境界变异完全后期,真名为「衣阑」。青衣行阑,巟以为师父在嘲自己形影孤寂,后来她想,师父来去潇洒,强大无比,追慕者无数,怎会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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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阑有极强的树国作为后台,实力排第一的「神预」是衣阑的挚友,而树国里强者如云,无一不维护着衣阑。
世上有多少妖魔想拜衣阑为师,衣阑收徒的条件就有多苛刻。
巟至今都想不通衣阑为何会看上她这朵山涧里的小花,当巟问她:“是不是因为我刚修炼成形没几年,而那个地方灵力枯竭,我哪里也去不了,师父才可怜我带我走的?”
衣阑淡淡一笑道:“若真如你所说,为师每年得收多少像你这样的徒弟?”
巟想了想,说的也是,光在树国里晃悠都能见到不少小花小草小树苗夭折,更何况其他?
截止至巟与衣阑分别那日,她都没能问出那真正的原因。
或许是师父感到孤寂了才有了收徒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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巟师承衣阑的幻化与幻境之术,当巟修炼到完全前期时,衣阑就将巟赶出门历练去了。
衣阑当时招了大殿前茂密的大树伸展树枝,将巟送到殿外的台阶上,她坐在树枝上跟巟道别:“神预跑去异界追未婚妻了,临走前叫我幻化成他的模样顶替他,以防魔域察觉到他不在而前来捣乱。”
巟:……
穿梭异界?假冒世界第一?高境界者所涉及的领域果然是我等弱者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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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巟回到自己的出生地,潜心修炼。
荒凉的山涧逐渐恢复生机,流水蜿蜒,金色茫茫,灵气萦绕。
直到有一天,一股浓郁的血气在花海中蔓延开来,川流殷红大片。
——她遇见了风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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