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前,东都公孙家。
公孙图身处于家中一暗室中,正在缓慢踱着步,而他身旁还站着一个黑袍人。
半晌过后,那黑袍人先说了话。
“想动李川?你别忘了,李乃国姓啊。李家,可是当年靖天神将李卫公留下的。李卫公助人王平定魔患,功高如此。你要动李家,也不先掂量掂量你姓公孙的,分量有没有他姓李的重。而且,事情一旦败露,皇帝能饶过你们?”
公孙图停下了脚步,愤愤道:“我这不是叫你来想办法吗?不除掉李川这颗眼中钉,你叫我如何在东都立下威望!他李家,在东都诸多军家中独占鳌头,哪家不欲除之而后快?你以为他是李卫公的后代,就掰不动?自古以来,王朝更迭尚且家常便饭,家族兴败又有何稀奇?我就非要动一动他不可!”
“可是你要动他,自己想办法去,为何要将我幽冥门牵扯其中!”
公孙图忽的大笑起来,道:“许见生啊许见生,你跟我干了多少勾当?现在想退出了?哈哈哈,你可好啊!”
原来那黑袍人,竟是关幽州幽冥门门主许见生!此人素有“天下第一神秘人”之称,然而此刻,却为何会出现在公孙图家中,并且竟是在如此隐秘的暗室?
这时许见生道:“退出?嘿嘿,我许见生怕过谁!哼,只是不想你这莽夫因为这件事而坏了大计罢了。”
公孙图讥笑道:“大计?就你那破计划,谁稀罕!”
许见生不再与他说话,他知道,今日若不帮这蠢人除掉李川乃至李家,他定会设法毁了自己策划了多年的计划,来个鱼死网破!
“小小李川,何足挂齿。除掉他,很容易。但是偌大一个李家,你又要怎么除掉?你以为,让他们得罪皇帝,皇帝就会给他们个满门抄斩?真是愚不可及!你不想想,李家这百年来谁人不在朝上任官?得罪了皇帝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然而,仅因为李卫公一人之功劳,这个家族就不可能被任何皇帝除掉。所以我说,你这莽夫尽会想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却不知是将自己和身边人望火坑里推!要我看来,抢夺不成,只能智取。”
本来,公孙图心中是有些愤怒许见生的漠视的,但听他这么一分析,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微微探头,问道:“如何智取法?”
许见生道:“你觉得,若能将他李家当成你公孙家的傀儡,如何?你在他家中可安插有什么暗子?”
公孙图道:“傀儡?嗯……暗子倒是有几个,但都是些小角色……哦!有一个李川的堂哥,叫什么……李平河?不甚记得了。这人小时候曾受过我爹的恩惠。十年前我有意栽培他,想他发挥些用处,给李川制造点麻烦。哪想到这浑小子是朽木不可雕,千辛万苦送他进李家主家,却什么忙都没帮上,要声望没声望,要地位没地位,修为也低,真是白在他身上花费这许多心血了!你刚刚说傀儡,又是何意?”
许见生想了想,道:“若是,让这李平河当上李家家主,你可有控制他的办法?”
“他当上李家家主?你在开什么……”
“先说有没有!”
“自然有,那个窝囊废……”
“有就好。那么,若是李川死了,而他两个亲兄弟也被‘仇家’追杀而死,你可有把握,让李平河力排万难当上李家家主?”
公孙图听他唠叨了这么多,这才明白了他是何意。他兴奋道:“有!有!没有都得有!”
“那么,我们就先从李川下手。”
“可是,若杀了李川,是会惊动皇帝的!倘若朝廷追查其来,恐怕对付不过来啊,我们?”
“谁说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的?可以借他人之力呀。”
“谁?”
“血剑门!”
“血剑门?嘿,言莫生那家伙肯为我们出力?”
“本来当然是不肯的,但这次,由不得他。”
“怎么讲?”
“言莫生与我,可是‘好兄弟’啊!”说到这里,许见生嘿嘿冷笑起来,“有次他自己一人独饮,喝醉了,神色变得悲凉起来。当时,我正巧在一旁观察他,不想竟听到了一件极隐秘的事。”
“什么隐秘之事?”
“你知道,李川几年前娶了个小老婆吧?那女的叫陈珂,长得是亭亭玉立,可谓人间极品。但你可不知道,这女的,竟然曾与言莫生有过故事!当时我在门外,听见言莫生用极凄凉的声音说:‘珂儿,你怎么就不守我们的约定,就这样跟了李三条!你将我当做什么人了,我在你心中的份量竟如此轻吗?我好不甘!哼哼,想必你现在正与李三条在床上享受着鱼水之欢罢?嘿,又怎么知道我现在的心境。此刻这世间,可有比我更苦之人?!’说完他就醉昏了过去。我后来才知,那夜正是李川新婚之夜。”
公孙图听罢,心中十分高兴,道:“好啊!那我们岂不就可以利用言莫生来杀了李川?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可是,我们要怎么让言莫生去找李传报仇?”
许见生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我们不是要去找言莫生,而是找李川,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女人曾与别人有过一腿!由此再添油加醋,刺激他,让他主动去找上言莫生。以血剑门举门之力,难道还留不下李川一个人?”
公孙图道:“好!好!真是妙计啊!……哎呀,许兄啊,刚才我说话是有些重了,这不是,想激你给我出个妙招吗?你果真没让我失望!要我说呀,天机子那老混蛋算什么?你才是天下第一智囊啊!哈哈哈……那我们事不宜迟,这就派人暗中将这消息告诉那李三条……”
剑南州,西川城,李川府邸。
近来剑南州平安无事,李川享受着从来没有过的安闲。也正因为太平无事,所以一个月前,他便将他的小老婆陈珂和小儿子李元野,从中州东都接到了剑南州西川城,要在这边远之地也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今日他见阳光明媚,正是赏玩这蜀中之景的好时辰,便在转身向屋子里喊道:“阿珂,你快带野儿出来晒晒太阳。我今天要带你去四围逛逛,让你领略领略这蜀中的好风光!”
这时屋中走出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是细脖蜂腰,玲珑有致,一张白净脸上轻飘飘挂着两湾柳眉,下面一对黑多白少且带着些许倦意的美丽眼眸;一抹不厚不薄的红唇,唇上方是挺翘的秀鼻。
只见她翩翩走出来,就着蜀中轻薄的晨雾,好不似一个下凡的仙女!待她近了,才发现她手中竟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娃娃,是刚出生不久的,那小脑袋竟只比成人拳头大些!
陈珂轻声嗔道:“野儿才喝完乳,正要多睡一会儿,晒什么太阳嘛。”
李川道:“诶!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还睡什么睡?我李川的儿子,就是要多晒晒太阳,别成了朝中那些文臣的阴柔模样!”
陈珂终于妥协,道:“好吧,好吧,那就依你。说吧,去哪里逛?”
李川笑道:“就跟着我便好,带你看看东都里没有的景色。”
两人于是带着年幼的儿子出门,一直在郊外走着,聊着,看沿路林木高耸,飞瀑急湍,各种奇境怪景层出不穷。
陈珂看得甚至忘了怀中还抱着孩子了,有一次竟兴奋地跨入溪流中,差点把儿子掉到水里给淹了!好在李川在她身边照看着,才有惊无险。
李川几次都怪她:“都成婚多久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像什么样子?”但他心中实是喜爱到不得了的,只是仍要怪上一怪,以示警告。
走到一片能俯瞰西川城的高地,李川停下,指着下方宏伟广大的城池,向陈珂道:“阿珂,那便是我们的西川城了。你看这是多么繁荣的景象啊!将来,野儿也要守卫如西川城一样繁荣的城府,当像他爹爹一样的大将军!哈哈哈哈……”
陈珂道:“哼!也不知儿子喜不喜欢,你就给他按上什么将军的名头。要是他不喜欢当军人,倒是文绉绉的,想个文臣文人一样,你又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杀了他?好不容易生出的儿子,你就要这样毁在自己手里?”
李川听罢,忽然哑口无言。
他这孩子来得实属不易。他与陈珂,不知辛苦了多少个晚上才终于给她怀上。而一生下来,竟还是个十足健康的男娃,他怎能不高兴?所以对陈珂是更加宠溺,简直是令行禁止了。
李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却从怀中掏出一块木质的牌子来,交到陈珂手上。
陈珂问道:“这是何物?”
李川笑着说:“这是皇上赐我的养魂木,随身携带有滋润神魂的神效。我想你在上面写上几句话,几个词也可以。以后就让野儿带着它,当做护身符罢。”
陈珂问道:“写什么话?”
李川又笑道:“写什么自然由夫人定夺。”于是陈珂开始想要在上面写什么。
过了许久,期间也曾说出了几个,但是又很快被自己否决了。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陈珂听见身后有破风之声,刚要回头看是何物,李川便在身旁大吼道:“夫人小心!”
这时,只见他身子急窜到陈珂身后,然后又听到剑出鞘之声,接着是“当当当”的几声清响。她还是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这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未转身便已结束了!
待她转过身来,见到的是李川怒视着他们来时的深林,而地上正散落着几支断箭。其中一支箭上,还带着一柄小巧的血红色的短剑!
陈珂自然知道是有人来偷袭他们了,而当她看到这柄小巧的血色短剑时,心脏竟忍不住的砰砰猛跳起来,想到:血剑……他?是他么?他为什么要这时候来……
此刻,她的心已是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手臂更是紧紧地抱住他们的孩子,生怕下一刻就没了。
这时李川道:“此地不宜久留,夫人,我们回去!”
陈珂稍有些慌张地说:“好,好……回去!”
李川迅速拾起地上几支断箭,马上带陈珂离开此地,回到府中。
府邸之中,李川看着手掌上这柄血色的小剑,猛地攥紧,狠狠道:“好一个血剑门,惹到我头上来了!可我与他们素无来往,什么时候结的仇?还是……有人雇他们来杀我?不对,既然这柄剑出来了,那便不是有人雇的他们,可到底为何……”
这时候陈珂从房里面慢慢走了出来,神色竟有些凄惨,但李川心中想着事情,并未注意到妻子神色的变化。
他向陈珂问道:“阿珂,你可记得我这几年是否与血剑门结过仇?”
陈珂摇了摇头。李川喃喃道:“这可怪了……”
陈珂走到他身前,将手上的养魂木牌交给他,心不在焉地说:“写好了。”
李川接过,看了一会儿,轻声念了出来:“‘离忧苍苍,天色茫茫。笑对别愁,不见故乡。’……这几句怎么写得有些凄凉?”
陈珂却不答他,而是径直走向门外,抬起头来看向惨白的天,脸上渐渐变得没有血色。
李川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惊疑道:“阿珂,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唉,也是,刚刚都怪我,要能早点发觉,也不至于让你受了这些惊吓,你快去好好休息吧。看来,今后不能常带你出去了。你若要出门,先通知我,我派些高手在你身边保护你;还有……”
陈珂听着丈夫的话,心想:夫君是很关心我的啊,可是,为什么我看到那柄小剑,就忍不住想他呢?我以为能忘了他,三年了啊,我还是不能忘!……我竟是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么?
她心中现在满是对李川的歉意。如此越想越深,她的脑袋越来越胀痛,眼前也越发的模糊起来,接着身子一软,竟昏倒在了地上!
李川见妻子竟被惊吓得昏了过去,赶紧冲上前将她扶起,口中大叫道:“来人,来人,给我叫大夫来!”
……
李川看着陈珂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心中懊悔不已,实在恨自己带她出去,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
他这么想着,忽然想到十年前的御魔城,想起楚书狂。他心想:我现如今已经如此痛苦难受了,楚兄弟当时,怕是比我还痛苦几十倍不止吧……却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已经离开人世了吗?倘没自杀,现在又在何处呢?
此时已经入夜,窗外不时传来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偶尔的几声猿啼,也是悲惨异常。李川就只静静坐在陈珂身边,不断为她换着额上的热毛巾,还不时用温水湿润她干涸的惨白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李川还道是有人来敲门,于是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怒道:“不是说不许来打搅吗!咦?”
他一开门,却见门外并没有人,而有一支小短箭直愣愣地插在门上,箭尾还附有一张小纸条。
李川将短箭拔出,合上门回到陈珂身边,取下纸条,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血剑门言莫生与阁下的夫人陈氏,在阁下婚前曾有‘深交’,诞有一子。”
李川看着这字条,心中震惊不已——他的妻子,之前竟与别人生过孩子?!而这人不是别人,竟是血剑门门主言莫生!
血剑门今天来偷袭自己一行人,之后阿珂就昏了过去,这……这这……他越想越深,脑中已幻化出许多自己胡乱想象的画面……
李川幻想了整整一夜,但始终没忘记照顾陈珂。他想:这也许只是仇家的恶作剧,只要阿珂醒了问问她便好了。可是,他又隐隐觉得这是真的。虽依旧照顾着陈珂,他却希望陈珂永远也不要醒……
他忽然想到:我何必去问她呢?就当这事情没发生罢!总之,我们现在这般相爱,哪里害怕第三人插足?可是,诞有一子……诞有一子……要是是真的事,我就这样忍了吗?
一念之间,他又想到一个妙计:我不去问阿珂,只过几日便亲自去将言莫生那小子宰了,对!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这样想好后,心中却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可是,他轻松的心情随着陈珂的悠悠转醒,瞬间又荡然无存了。
陈珂终于坐起来。而李川的心跳随着她的动作,竟变得捉摸不定,时快时慢,完全不由自己掌控。李川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道:“夫人,你总算醒了!哎呦,昨个儿可真是把我吓坏了……”
可李川还未说完,陈珂就打断了他的话。她轻声说道:“夫君,我……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李川那装出的欢喜兀自挂在脸上,可心中却已苦涩不堪,心想自己想了一夜,却被这样一句给全部打乱了。
他讪讪道:“嗳!有什么事不能过几天再说?现在养好身子要紧,你还是先……”
“我怕现在不说,会后悔一辈子。”
“那……那好,你说吧,我听着。”李川虽这样说着,可脑中已是混乱一片了。
“我与你成亲以前,曾与一人相识相知……那人,正是血剑门门主,言莫生。”
陈珂只说了一句话,竟已哭了出来。李川痛苦的闭上了眼,知道那纸条不是骗自己的了,可是“诞有一子”……怎能如此!
“我与他分开之后,才知道怀上了他的孩子……可是,过不久你便来迎娶我了,我只好先留着这个孩子了……我与你成婚那晚,是用的鸽子血……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
李川已经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冷漠道:“那孩子现在在哪?”
“啊?不不不,你先听我说完。那孩子,本来我是想偷偷生下来的,可是我才与你成婚,哪里就可能有这么大的肚子了,所以过了两个月就被婆婆发现了。她,她就叫我打掉,说我要是主动去打掉,就绝不与你说这件事,于是这孩子就没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入李家三年了,才为你生下野儿,实在是那孩子……”
“好了,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一件事。”李川冷漠地看向陈珂,“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是准备随他走么?昨天那偷袭,是信号吧!嘿嘿,真是可笑,我堂堂大丈夫,竟帮别人养了三年的老婆!三年,你骗得我好苦啊!”
陈珂开始更痛苦地抽泣,口中的话已有些模糊不清:“你怎么,你怎么这样想?我与你说这些,是我觉得对你不住。我原以为跟了你三年,就能忘了他,可是,那些刻骨的回忆,怎么能忘呢?我这次说出来,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心中就只你和野儿两人,再也不去想他了!你,能原谅我吗?夫君?”
陈珂用极期盼的眼神望向李川,她看到的是李川的泪目,还有,渐渐融化的寒面。李川想到了这三年,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日子,心中寒意终于渐渐消融。
“倘你今后不再去想别人,我又怎么会不原谅你呢?谁没有犯错的时候?便是圣人也会错的,我自然不会怪你。你现在快把身体养好,就回东都吧。这里离血剑门不远,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陈珂见到李川竟没有太责怪自己,心中很惊讶又很感激,原本沮丧兼着紧张的心情也逐渐缓和。
她刚准备问李川野儿给谁照顾了,哪想下一刻,忽然一个慌慌张张的人影冲进屋里来。仔细一看,竟是平时在陈珂身边陪着的老婆子,但她为何如此慌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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