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你又在念佛祷告了?唉……”
“皇上,不做祷告,臣妾还能做什么呢?只是,好像在此停留许久了,怎么还不出发吗?”贵妃轻飘飘像在云里的声音传过来,楚书狂听着,感到十分的舒服。
“嗯……这个,将士们出发时有些仓促,现在在稍作调整,所以拖延得有些久……”
“陛下,您就直说了吧!哎呦,奴才都替您急!”
“要你多嘴!”李则孙呵斥一声。
嘴上虽这么说,李则孙还是决定对她说出真相:“陈将军的手下,将你哥哥杨钊杀了。”
“啊?!”杨太真听到这消息,脸上的血色瞬间隐去,透出一种极度惊恐的白。
“而且……陈将军他,说你也包藏祸心,要朕,将你杀了。你死,大军才会动身。”
李则孙十分痛苦地说出这些话。他脸上已经落下不少泪了。
杨太真静静地看着皇帝说完,却反而没有刚刚那么惊惶了。她自然知道他哥哥是什么样的角色,也知道大臣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她凄惨地笑了两下,悲声道:“皇上这是要来取臣妾的命了吗?其实何必您动手呢,只要与环儿说了,环儿自会了结的,不必您劳心劳力……”
“环儿!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朕对你是如何,朕怎么舍得你被人就这样逼死啊!你看这位侠士,就是要来救我们的!”
杨太真并不看向楚书狂,却是环顾着四周,留恋地看着小院中的一草一木,心中想着这竟就是自己生前所见到的最后景象了,不由得悲上加悲。
楚书狂见两人实在墨迹,于是跨出一步,对杨妃道:“贵妃娘娘,你且信我,我定能保你们周全。”
杨太真终于转过头瞧了他一眼,唉声叹气道:“你又能有什么办法?这世间,不过镜花水月……也罢,死了倒好,不用受这流离之苦……”
“你们的脾气可真是……如此只好得罪了!”
楚书狂说罢,迅捷地冲向杨妃,闪电般伸出手来点向她背后的穴道。
只瞬间功夫,杨太真只觉大半边身子竟麻木起来,全没了知觉!她口中惊呼道:“你,你做什么!”同时惊呼的还有皇帝和冯元一。
楚书狂举起手,施展空间之力将身后两人禁锢住,随后封住了三人的哑穴,免得他们大叫起来惊动外面的禁军。
接着,他走到杨妃面前,竟开始仔细端详起杨妃的面目来。
李则孙看到自己的妃子竟被别人这样看着,如何不火冒三丈,但是如今受制于人,没有法子,只能干看着。
楚书狂看着这姣好的面容,心想:难怪说杨妃祸国殃民呢,皇上有生成这天仙模样的妃子,要天天把持朝政才叫怪事!
他忽然想到,曾经听别人说过有一句诗,就是用来形容皇帝身边的杨氏姐妹的,叫“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现在看来,果真没错。
就这样默默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楚书狂心中已有了把握。
只见他走到庭中一棵树下,略作思考,就伸手在树上抓了一把树叶,随后又刮起地上许多泥土,接着在各个房间东逛逛西逛逛,又取来许多莫名其妙的物什,以及杨妃房中的一套衣裳。
三人仍然不能动弹,只能看着楚书狂抱着这些东西走进了佛堂,心中却是又怒又惧。
过不得多久,恍惚之间,三人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佛堂中走出。看着眼前这个人,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生了花眼,将一个杨妃看作两个人影了!
楚书狂看着他们瞠目结舌的表情,便知道这易容是成功了。他操着原来的男子的声音道:“怎么样,这身打扮,能否以假乱真?”
三人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于是赶紧跑到这个“杨妃”身前,绕着“她”仔细观察着。
“妙,妙!哈哈哈哈,好啊,壮士的易容之术,简直是大罗天仙下凡也认不出来的!”李则孙从忧转喜,简直开心到不能自已了。
这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向楚书狂道:“瞧朕这记性!还未请教壮士尊姓大名?”
“我姓楚,叫什么就不必说了,总之今后是永不相见的了。”楚书狂无所谓地说。
“啊……好罢,那……可是……朕仍有一事不明。敢问壮士为何如此不辞辛劳地帮助朕,可是于朕有所求?”
楚书狂愣了一下,面容逐渐哀伤起来,柳眉般的眉毛微微一跳,好不“娇娇愁容惹人怜”。他抬头看向天穹,有些悲凉的,缓缓说道:“不,我并无所求……我只是……不愿见天下有可怜人罢了。”
“啊,这样……”
“哦!楚壮士,你且收下这个,算作朕给你的补偿了。只恨现在不能大开国库,否则国库里的东西,任你挑选!”
李则孙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形状宛如瓦片的东西来,交到楚书狂手中。
楚书狂接过,见上面刻了一条神采飞扬的金龙,后面是镶金的字,写的是:“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楚书狂心中一惊,问道:“这是……‘丹书铁券’?”
“壮士好眼力!朕出宫慌忙,没带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这个了……”
“皇上哪里话,我江湖人行事,是‘义’字当头,不可不为,哪里是为图什么回报的?您这铁券我不能要,收回去吧。”
皇帝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朕送出的东西,还没有收回来过的先例。铁券壮士且收好了,就算你我今后不再相见,也难保你的后人不会与朝廷的人相见。铁券在手,如朕亲临,别人不敢对他怎样的。”
楚书狂知道如今事态紧急,不是推搡的时候,于是便收下了,同时心中也想着:虽然我用不着,但笑儿今后却是可以拿着的,没准就有用呢。
楚书狂转面对冯元一道:“冯公公,你待会儿用绳子在我脖子上勒出血痕来,要多狠有多狠,一定不能露出一丝破绽来。之后我会装死,然后你们就把我埋了,待到大军俱去我再离开,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可是,环儿如何安置?”李则孙看向杨妃,杨妃也同时看向他。
“这是个麻烦事……总之,你们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是绝对不能见面了。倘若私会被陈棠和他手下发现,谁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是这样想的,如今天下大乱,世间能确保一定不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只有海上了。”
“海上?”李则孙皱了皱眉。
“对,海上。我想,可以派几个有武功的宫女,还有杨妃身边的丫鬟,陪着杨妃去往海上的一座岛暂时居住。而我也刚好知道,有一座适合居住的岛屿。那座岛叫藏真岛。”
楚书狂说罢,取来纸笔,在上面画了一下海岛的大致位置。
“这岛屿不很大,上面没有住民,也没有危险,离大陆并不算很远,而且有下人陪着,也不孤单。待到将来,皇上平定叛乱,自然就能派人将杨妃接回来了!”
李则孙听罢想了想,却没能想出比这更好的法子,只得答应。
“环儿,这样就要苦了你去岛上生活一段时间了。你放心,朕一定很快将轧荦山这家伙打回原形!到时候,朕要用世间最大的仪仗迎你回来!你·····可千万保重啊!”
李则孙凑近杨妃的脸,在她额上亲了一口,久久方分开。
杨妃已哭得眼眶完全肿了,她不舍地说道:“皇上,你也要保重龙体啊!环儿就要走了,环儿会想你的,天天的想,夜夜的想。皇上……皇上你一定会来接环儿回来的,我相信的!”
楚书狂看着这一幕,眼中也不觉有了泪光……
“啊!……啊……”
在屋外等候了许久的陈棠,终于听到了这令他安心的叫喊。
那叫喊声随后渐渐淡去,像被人噎住了喉咙一般只能低沉地厮叫,听着就像鸭子的叫声。
别看陈棠等着的时候十分沉着,但其实,他比谁都紧张——他现在可是在逼皇上杀了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啊!试问从古到今,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件事?
听着这凄厉的叫喊,他紧张的心中却油然生出一种傲然之感——看吧,贵妃被我陈棠给逼死了!
“走,进去。”他迅速率领一队人马冲了进去,要看看杨妃是真死还是假死。
“圣上英明!”
陈棠单膝下跪,持剑抱拳,对紧闭着双眼,神色木然的皇帝说道。说罢,他便要走入佛堂。
“你要做什么?”皇帝漠然地开口。
“臣恐怕皇上用了狸猫来换太子。”陈棠毫不客气地对他的主子说。
“哼,你信不过朕?你好胆啊!”
“臣是为天下百姓着想,望圣上明鉴!”
“好啊,你进去啊。要是敢碰到环儿一根汗毛,朕要你丧命于此!”
“臣是何等下贱身份,贵妃的身体我自然是不敢接近的,只是能看上一眼,确认一下就行。”他说罢,径直进了佛堂。
佛堂中,冯元一愣愣的坐在冰凉的地上,手中一条沾了鲜血的白绳子。
地上,是满脸惊恐,死不瞑目且大张着口的“贵妃”。“贵妃”脖子上,正有一条深深的,致命的勒痕,兀自淌着鲜红的血。
陈棠自然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看了很久。确定死的就是“贵妃”后,他便退了回来,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仍木然的,闭着眼。
“臣大逆不道,有辱圣上威严,今向圣上请罪,赐臣一死!”
他后面四个字说的很大声,就连府外众将士都听得一清二楚。当然他这样大声地说,就是为了给外面的人听见的。
皇帝冷哼了一声,缓缓道:“陈大将军救国有功,朕怎么敢治你的罪?赏你还来不及呢。行了,将贵妃埋了,这便启程吧。”
“多谢圣上不杀之恩!来人,厚葬贵妃。”
说着,几个太监利利索索的跑了进来,好像是事先已经安排好的一样,迅速地用架子将“贵妃”的“尸体”担到屋外。一众人跟了过去。
皇帝看着地上早已挖好的坑,又冷哼一下。
“贵妃”在众大臣的注视下,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坑里的一块简陋的木板上,随后上土。渐渐的,土坑成了土坟,然而并没有墓碑,甚或一个表明身份的东西都不曾出现。
最后,将要行军了,李则孙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簪子,插在了坟前——那片被众人踩实了的土地上。
陈棠一直暗中观察着皇帝的行为,确保他不是装出来的;待看到皇上插了玉簪,他也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就这样,大家便都认为,杨妃已经死于马嵬坡的黄土之下。
此事后来为人口口相传,明皇对杨妃的爱也感动了无数的恋人眷侣。并且,许多文人墨客也将这凄凉往事写于卷上,流传百世,如后世就有大文豪白乐天,书“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以悼此间留恋之情。
禁军继续西去,跨过黄土高坡,历尽万苦终于入得蜀中。到了斜谷,一连几日阴雨不断,大军于是决定稍作歇息。
一日夜,窗外正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微寒的风将窗上悬着的风铃弄得叮当作响。李则孙站在窗旁安静地看着,冯元一也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旁候着。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塘初拂水。”
李则孙就着雨打篱笆时传来的清脆声响,慢慢地吟起一首诗来。
“陛下又起相思之念了?”
李则孙缓缓说道:“何叫‘又起’?朕何时不在想念环儿?唉……现在人走了,却更易想起往昔种种!你说,我当初怎么就会说这诗写得不好呢?这诗……唉!人都不在了,说这些有何用。”
“陛下,长夜难熬,快快歇息吧,别老想这些事了。”
李则孙摆摆手,又重新靠上窗沿,默默地观雨。皇帝不睡,做奴才的怎么敢先睡,于是冯元一只好站着,等。
许久,雨声渐小了,风却不停,仍轻抚着铃,传出阵阵悦耳又凄凉的铃音。
李则孙四顾荒凉,不觉流涕,忽道:“元一,去叫张野狐来。”
“是。”
过不得多久,一个脸上还有些睡意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正是西幸队伍中,梨园子弟里排第一的,张野狐。
“野狐,你听这雨声、铃声,不知能否为朕奏上一曲?”
张野狐愣了一下,接着仔细听来,过一会儿,说道:“嗯……风吹雨,雨击铃,臣倒是想到有一曲可奏。但臣只擅长筚篥,怕是不能尽陛下之心意。”
“无妨,朕与你合奏。”
“是。”
张野狐说罢,取出怀中筚篥,凑到嘴边,慢慢地吹。李则孙听了一阵,也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的,晶莹剔透的紫玉萧,伴着张野狐的乐声,低沉地吹起来。
两人渐渐入境,浑然忘却了此时正是深夜。
乐声越吹越低,也越发的悲凉。不知不觉间,三人面庞上都已经挂了泪珠,然而不能自拔,只任乐曲渐渐将天吹亮,将雨吹停……
此曲,名“雨淋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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