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将死之人

随后，方苓和小黑被队长以“热情好客”为由，安置在自己家里等待朋友回来——分明就是变相的监视啊！

方苓坐在床上，将整个房间里检查了一遍，应该不至于有摄像头之类的监视设备吧……

“旺旺，队长那双眼睛盯着我和小黑，现在，只有你出去探探消息。”

我点点头。

“我也去！”小黑化形成虱子藏在我脖子上，“有人来了问的话，就说我在卫生间。”

“汪汪汪…嗷嗷~”

我死命扒拉着院子门，追着自己的尾巴团团转。

队长家的小孙子听见声音跑了出来，随后跑到方苓住的房间：“小姐姐，你家的狗狗跑出来了。”

“它是想出去上厕所。”

小男孩低着头想了想，爷爷说不能随便放人出门……但是狗狗应该没关系吧……

“你就让它出去上个厕所吧，不然它在你院子里拉屎，可臭了，我可不铲呀……”

小男孩怔愣的看了看方苓，又看了看那边抓狂的狗子……

“臭的不行，能熏死人，赶紧赶它走。”

方苓紧紧皱着眉毛，捂住口鼻，甚至拿起了扫把……

我配合地蹲下了身子……

“赶紧赶紧，快点快点……我我我……”

方苓！

你！你……你给姑奶奶记着！

气氛十分紧张，小孩子禁不住吓，连忙开了门放狗。

只是一条狗啊……

“那个死女人，我要宰了她！”

众人只听见，空旷无垠的田野里，一只暴躁的狗子在狂吠。

还好放它出门了，不然它说不定还要咬人……小孙子心有余悸的想。

“那个……咱能上哪儿问问呀？”

我脸黑的堪比烧焦的锅底，虽然被一层软绵绵的毛发覆着看不太出来，小黑仍能从我扩张散热的毛孔中感觉到我熊熊的怒火。

“我怎么知道？！”

我一阵疯狂的抖动，小黑识相的松手，化成人形。

看着面前哼哧哼哧的狗子，小黑蹲下身来，轻声说道：“权宜之计嘛，别生小苓子的气啦。”

“我不是生她的气……小帆和笑笑都被困住了，方苓要留下来安抚村民的情绪，我理解……但是我现在是一只狗，又不能说人话，我能做什么……我有些着急。”

小黑沉默，复而欣慰的笑着弯腰摸了摸我脑袋：“我们一起想办法。”

是啊，如果设下结界的不是地神，如果消失的人们没有回来，如果这只是一场骗局，而队长也是设局者，大家的处境就会很危险了啊。

突然间，小黑神色一变，直起身来望着远方。

“怎么了？”

小黑眨了眨眼，果然看到周围空间被电磁场稍微扭曲：“死人了。”

“什么？！”

我沉下心来仔细嗅了嗅，空气中果然有一丝死亡的味道，自己真是大意了，居然没有察觉。

将死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出车祸那段时间，胡小帆被母亲大人逼着在医院住了很久。

因为狗狗的嗅觉很敏锐，而生病的人、受伤的人、将死的人、死亡的人……都有着不同的味道，后来胡小帆又帮我做了一次系统的归类分析，再加上医院里方便实操，我对气味的辨别正确率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那是村子角落的一间小房子，像是被遗忘在荒草中的断壁残垣。

我们一进屋，就看见从床上摔下来的人，半拉身子拖在地上，一条腿卡在床缝儿里，上不去、下不来。

那人还没有死，但灵魂已经从身体上抽离了大半。

小黑小心的把人扶起，接到我疑惑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我尴尬而不失礼貌的一笑：“还以为你会等他死了问他的魂儿呢。”

“……”

“老人家，您还好吗？”

小黑想要倒一杯水，却发现屋子里的东西都脏破不堪，积了薄薄一层灰，深深浅浅的蛛网结的满屋子都是——说这是个屋子也只是在描述它的外形，只是一个稍稍能够遮风避雨的破旧屋顶了。

“……呃……”

老人已经说不出话来，浑浊的眼球蒙上一层白翳，青白的眼珠子毫无生气地微微转了转，微弱的鼻息渐渐消散，灵魂完全抽离，在小黑身边安静的立着。

小黑下意识地掏出了勾魂索，套住了魂儿才发现没有要去的地方。

“等他稍微清醒一点，问问他。”

其实，魂儿刚刚离体的时候还是很混沌的，所以需要阴差引导他们回到地府。短暂的空白时间，会像是清C盘一样，将大脑的运行速度提升至少两三倍。

一进到地府，没有阳气的克制，加上身边鬼哭狼嚎的激发，他们就会清醒过来，然后开始疯狂地回忆起生前的事情

怨恨、绝望、悔恨、挂念、不舍、痛苦、恐惧被完完全全的激发出来，那一瞬间，对于灵魂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所以灌他们喝孟婆汤其实并不难。”

为了尽快恢复亡魂的意识，小黑只能在他屁股上踹一脚，告诉他他已经死亡了的事实，然后捂着我的耳朵和我一起蹲在一边看着身边痛哭流涕的魂儿。

没有看到恐怖的地狱，他哭的还算是克制，但是鬼哭的声音怎么克制都不好听啊。

“大部分人回忆起自己一生的经历，都恨不得赶紧遗忘，被回忆折磨的痛苦比地狱的刑罚还要不堪忍受。”

“可是，遗忘的话，快乐的、想要记住一辈子的事情，也会忘了呀。”

“你觉得生前能发生多少快乐的故事，足以支撑起你痛不欲生的时候？”

“……”

“所以下辈子这种誓言，不是那么容易遵守的啊……错过了的，很难再见了。”

“那缘分这种话……”

“缘分这种东西，至少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换回来一次相遇的机会，如果不能好好把握的话，也就缘尽于此了……”

“一次……”

“一次转世，就是一次遗忘，而美好的事物如梦幻泡影，经得起几次遗忘？”

小黑静静地看着眼前几乎要撕裂的魂体，三魂与七魄互相指责，推卸责任，爽灵责怪雀阴犯了许多无意义的错，以至于良心不安；尸狗责怪伏矢太过遵守陈规，以至于错过了不该错过的……快乐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悲哀、恐惧却被无限放大……千百年来，自己看到的，一直是这样痛苦的灵魂啊。

但这却让他有一种安全感，让他有一种回到地狱的感觉。

笑笑曾问他，地府那种地方，回不去就不回去了嘛，好地方多的是，干嘛巴巴的往那儿赶？

是啊，那个地方，可一点儿也不快乐啊……但是，地狱有地狱存在的意义，那里才是区别人和鬼的地方……只是后来，渐渐的，自己也有些迷茫了。

“迷茫什么？”

迷茫什么……疑惑人和鬼的区别到底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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