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天涯一行回到萧山码头时,由于离约定的时间过了一天,苏蓉她们已等得心焦。
日近黄昏,斜阳落到西岸的群山外,天空依然很明亮,晚霞如火,铺满半边天空,苏蓉和丫头杏儿正站在岸上一棵树下。
灰褐色的树干,淡白色的,小花串串悬垂,蓬起的树冠在地上形成斑驳树影,那腰肢轻束、宽袖低垂的道冠女郎就立在树荫里,见李天涯诸人抬眼朝她这边看过来,乃从容戴上手中的宽沿竹笠,见到他们安然回来,大为欣慰,腰肢款款轻摆,上前相迎。
李天涯和王京上了苏蓉五明瓦客船,杏儿给每人又捧上一只精瓷茶盏,一轻揭茶盖,一缕清香袅袅升上鼻端,沁入心脾,茶汤柔白如玉露,香幽色白味冷隽,乃是松萝茶,李天涯大喜,茶汤入口,暑气全消,心旷神怡,这女郎真会照顾人。
不等苏蓉开口询问,王京就自告奋勇绘声绘色地说了这一趟的经历,当然他进行了孔子笔削春秋。无非是说当时情景如何危险,他是如何勇敢和妖怪博斗,还故意夸张了那些鬼怪的可怖。总之为搏女郎苏蓉欢心,各种大吹法螺,苏蓉静静地在一旁含笑听着,脸若春花,娇嫩欲滴。
李天涯几盏茶吃完,见他还在没完没了吹个不停,眼见旁边苏蓉脸露焦灼,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王京,说了苏蓉亡父棺柩已被烧毁,没法运回之事。苏蓉听了,盈盈若秋水的双眸含愁,神色黯然,但也无可奈何。
李天涯见状说:“生死有命,令尊灵柩安放兰若寺时日已久,就这样让其在此地安息也没不妥,苏小姐无须忧伤。”苏蓉展颜一笑,如春花绽放,丽色逼人,道:“多谢公子宽慰,是我忆及亡父,一时愁思难收,小女子还没谢过两位公子连日奔波劳碌呢?”说着福了一福。
李天涯笑道:“罢了,我们劳而无功,反劳小姐牵挂,何功之有?”
李天涯和王京在苏蓉船上用过饭,回到三明瓦船洗涤歇息,因昨晚吓得不轻,再路上劳碌,王京回舱后很快就睡着了。
李天涯回舱,关了舱门,轻敲戒指,聂小倩走了出来,这小妮子明眸皓齿,桃笑李妍,在微弱的灯光下犹如晓露芙蓉,十分惹人怜爱。
聂小倩出来就对李天涯顿首拜了一拜:“奴婢小倩叩谢公子收留之恩。”李天涯笑道:“你在戒指呆了这么久,该闷坏了吧?”聂小倩高兴的说:“不会的,公子,那戒指真是个宝贝,戒指空间里灵气充沛,有助修炼。”
真的?李天涯没想到戒指空间居然还有如此妙用,那就太好了。
说道:“你不要这样,以后你我兄妹相称,要不燕大哥该骂我欺负你了。”
聂小倩嫣然一笑道:“小倩向来孤苦无依,服待公子,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呀。”
望着眼前天生丽质的女郎,李天涯禁不住心中怦的一跳。
李天涯道:“你就叫我阿兄吧,叫大哥也行,就这样定了,要不我可要恼了,我家里头还有一位小妹呢。”李天涯按前世习惯,还是叫大哥顺口。
聂小倩双眼泛红,颊边微现梨涡,娇声叫道:“公子哥哥……”也不知她修过媚术的缘故,这一声叫得荡气回肠。李天涯听得心里一荡,暗想,这小妮子怎么声音也这样诱人?她这么多年来都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兰若寺和树妖妖精也是整天勾心斗角的,现在突然有人对她好,自然就感动了。
赶紧收敛心神,笑道:“这就对了,好妹子,这一天也太累了,早点歇息吧。”
当下,面对如此尤物,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担心自己按捺不住,李天涯赶紧上榻歇息。
聂小倩眼见李天涯已躺床上,叹了口气,她现在是阴神,不需要休息,就在旁边盘坐,修炼燕赤霞所传之功法。
六月十日午后,瓦船到南京城外东水关,过了东水关便是十里秦淮。
苏蓉邀李天涯王京过其五瓦船一道进金陵。
五瓦船顺流而下,两岸屋舍渐密,人流趋多,女郎苏蓉俨然是金陵导游,头戴宽沿竹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立在船头指点两岸风景,娓娓道来,娇声道:“金陵历朝古都,金粉之地,自古称佳丽池,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白下青溪,桃叶团扇,宗室王孙,乌衣子弟,艳冶之事甚多,两位相公求学之暇,当好好领略这六朝古都,千年韵事……”
前世李天涯曾经在南京住过一段时间,现在站在这苏蓉身边,依其指点,与后世自身记忆中的南京相印证,仿佛旧梦依稀,又想:二十多年后,清朝铁蹄践踏,金陵大好河山,金粉之地,十里秦淮,烟花佳丽,这一片欢场将化为残垣断壁,如斯美景,不可得见,楼馆劫灰,美人尘土,实在令人惆怅。有诗道:
六朝遗迹此空存,城压沧波到海门。
万里江山来醉眼,九秋天地入吟魂。
于今玉树悲歌起,当日黄旗王气昏。
人事不同风物在,怅然犹得对芳樽。
苏蓉侃侃而谈,突地见李天涯若有所思,脸有惘然若失之态,奇道:“李公子为何如此伤感……”
李天涯回过神来,朗声一笑:“我刚才想起在家的小妹。孤身一人,不知安否?”苏蓉那日也见过小婵,闻言唇边勾笑,眼波流转道:“小婵妹子有公子这位兄长,真有福气,只可惜苏蓉命薄……”说着说着,突然自伤身世,勾起心事,先是言笑晏晏,说到后来,突然就伤起心来,竟泪眼朦胧。
李天涯默然,竟不知怎么安慰。
只听王京在背后嚷嚷道:“子楚,坐船这么久,可闷死了,这可到了地头了。”原来王京前几天晕船,吐得七辇八素,一直在舱里歇息,苏蓉这才破涕为笑。
不一会船到武定桥,苏蓉与李天涯两个作别,并邀他们两个等国子监安顿后到她处盘垣。
船靠岸后,苏蓉一行率先上岸,小婢杏儿抱着个竹奁、其他奴仆老宋等挑着几担行李,与李天涯他们行过礼,往南京旧院潇竹馆而去。
李天涯和王京的就再往西北行五、六里,在止马营码头泊船上岸。也没打算找客店住宿,反正船上也住惯了,待在国子监安定下来再说,再租赁房子暂住。
第二天上午,李天涯两人请了一个脚夫当向导,去看国子监在哪个位置,一行人由止马营码头向东北方向而行,脚夫领着他们又行了三、四里到了成贤街,南京国子监就是成贤街北、鸡鸣寺以南,西北方是钦天台,再过去便是碧波千顷的玄武湖,南京国子监规制宏大,延袤数里,有监生宿舍(号房)近三千间,永乐二十年,南监鼎盛,有监生九千余人,规制之备,人文之盛,前所未有,而现在,南监衰败,远不如当年盛况。
次日上午要去南京礼部报名,李天涯算是岁贡,要进行入学考试,然后根据考试成绩编班教学,南京国子监设六堂,分别是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率性,其中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算是初级班,修道、诚心二堂是中级。率性堂是高级班,升上率性堂,随时就可以肄业选官。
王京让小健在成贤街附近找一处幽静的院落,不论租金昂贵,只要离国子监不要超过两里路、清净整洁的,那就租赁下来。
王京这监生是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反而不用入学考试,直接编入正义堂学习,想必南京礼部和国子监官员都清楚,对这些例监来说,考也是白考,难道考不好还退还他们银子不让其入国子监?
李天涯和王京不同,由于他是绍兴道试榜首,国子监自有号房安排,就不用租房子了,他是为明年乡试来求学备考的。
洪武、永乐年间,朝野百废待兴,急须大量文官,国子监监生肄业后可赴吏部选官,而且多得高官,所以监规虽严,还是有诸生踊跃入监,近百年来,尤其是嘉靖后,进士独重,不是进士出身的官至四品知府就到顶了,绝无可能再往上升,而且在官场上易受排挤和遭冷眼,进士出身的即便遭罢黜也多有起复之日,而举贡出身的,一旦罢官就再不会有人提起,直接从吏部除名,所以有志气的士子皆不愿通过监生来做官,怕受人轻视,宁愿苦熬生员或举人,只盼一朝中了进士扬眉吐气。
其实秀才进学,并没有固定的时间期限,参加科举中举成为举人老爷后,就算完美毕业了。
在金陵读书,所费不少,固定的学费就不用说了,日常住宿、饮食、礼节钱、书本钱等等五花八门加起来,一个月基本就要花个几十两银子。
如此昂贵的费用,一般人家是无法承受得起的。
当然,秀才也不一定非要进官学,留在家里苦读亦可。
自学成才,实在太难,更难以接触到官学里的各种科举资源。
李天涯是监生,不用背负各种费用,倒落得一个逍遥轻松。但是监生的身份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在当年的岁考科考中,成绩落了下等,就会被取消监生资格,沦为普通生员。到了那时,以李天涯的家境,却是万万难以承受得起各项费用的。
对于这些要面对的难题,李天涯暗暗记在心上,一直在寻求解决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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