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鸦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手里还提着食盒。
她本来从厨房拿了些吃食,准备给大娘子垫补点儿。
眼下郭妈回来了,雀儿却没有回来,又听说大娘子让她进来,墨鸦心里边儿七上八下的没有底儿,回身将房门关上了,又开了窗子,这才将食盒放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站到了郭碧玉床前。
郭碧玉看着窗外,外头是长廊,谁来都能看见,这对于屋内说话的人来说是极为稳妥的,她顿时对墨鸦有点儿另眼相看。
上辈子被她过成了一笔糊涂账,包括雀儿在内,这四个丫鬟的去向,她全都不知道。
而今看,墨鸦虽然话不多,口齿也不伶俐,可是却是个做事细心警惕的。
郭碧玉伸出手,青燕就递了白瓷茶盏过去,她轻轻啜了一口,放在托盘上,倚着妆花长穗迎枕,轻飘飘的道:“黄鹂刚才说了一句话,让我想起了管事们见我父亲、母亲的时候。那会儿管事的要是出了什么他们自己个儿解决不了的事情,自然要请我父母出面,这就是倚仗。”
黄鹂平素快嘴快舌,每天说过的话不计其数,她哪记得是什么话让十岁的大娘子心生感慨,只一脸茫然的在旁边站着。
“黄鹂说,若不是郭妈制止了雀儿,雀儿能抱着我的床柱子嚎。”郭碧玉看着这几个奴婢,道:“你们说说,这是什么缘故?”
郭妈想,这能有什么缘故,当然是心里害怕,不愿意去见二夫人呗。
从做生意的管事们扯回到了雀儿身上,这跳跃也太大了,三个丫鬟都没吱声,生怕说的不对。
“因为雀儿知道,我就是她的倚仗。”郭碧玉脸色冷凝,在郭妈脸上扫来扫去,道:“雀儿都知道这个道理,郭妈,你却不知道。”
郭碧玉完全没有掩饰她的不悦。
郭妈怯怯的道:“大娘子还小……”在她心里,大娘子才十岁,自己个儿都还得倚仗旁人呢!
郭碧玉打断了她的话:“我再小,是主人家。我父亲母亲不在上京,我,”她伸出玉雪般的手指头指向了自己:“就是长房的主人家。”
“二房的婶母,年纪再大,也做不得长房的主人家。”她笑了笑:“更做不得你们的倚仗。”
“更何况,雀儿是母亲送给我的,我房内的青燕、黄鹂、墨鸦,连着雀儿,不是她二房的奴婢,轮不着婶母安排谁能伺候我、谁不能伺候我,更无需劳动婶母替我们长房管教。”
她说了这么些话,无非让郭妈认清楚一个事实。
郭碧玉垂下眼帘,脸上不高兴,内心也很不高兴的嘟着嘴道:“反正我不管,我的东西,我没发话,谁敢碰?就我爹娘,还不敢呢!”
她这么一说,三个丫鬟瞪大的眼睛才放小了点儿,长大的嘴巴才合拢了些。
这才是大娘子嘛!
前面说的那一番头头是道的话,简直不像是大娘子嘴里说出来的!
直到郭碧玉这一句话放出来,被刺了又刺的郭妈才一个激灵,想起来郭碧玉小时候的事儿。
大娘子,从小就独。
是她的东西,只有她不要了,否则休想从她手里拿走。以前她有个拨浪鼓,原本放在那儿早就不玩了的,被大郎君和夫人拿去逗一个朋友的孩子,末了看那孩子爱不释手,便给他带回家去了。
那一次,就捅了马蜂窝,这祖宗将能见到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大郎君和夫人训了她几句肚量小,才六七岁的大娘子顶了回去。
“无论贵重,我的东西在我眼里自然重逾珍宝,便是爹和娘不能随便拿了给人!再者说了,女儿若是十六七岁大,爹娘也能拿了我的东西给人?爹娘说我年纪小,可爹娘年岁不小,这个道理难道你们也要再长大十岁才懂得?”
郎君朋友的孩子才两三岁大,一个拨浪鼓值什么?可大郎君和夫人硬是没说服得了大娘子,干脆不管了,让她自己去讨要。
大娘子有法子,在街上买了几个簇新的拨浪鼓,声儿又响脆,颜色也鲜亮,六岁的孩子,说话跟小大人似的:“我这拨浪鼓用的皮都快破了,来了家里一回,就拿了这个破布次郎、光板儿没毛的破鼓给弟弟,我这个当小姐姐的多羞羞脸啊。”轻轻巧巧的,竟是将那鼓换了回来。
从那次起,家里从上到下都知道大娘子的脾气,她的东西,碰不得。
那可真是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
郭妈劈头就给了自己一下子,她怎么就能因为大娘子来了上京,就忘了这茬儿了?
“大娘子,是老奴的不是,老奴现在就去求二夫人……”
“求?”郭碧玉居高临下的看着郭妈,道:“就你?能从二婶母那要回来人?你去要吧,能把雀儿要回来,算我输。”
郭妈“哎”了一声,转身就走。
黄鹂忍不住要笑,好在拿手捂住了嘴,三个丫鬟你捅我,我捅你,在底下跟老鼠啃食儿似的嘁嘁喳喳的偷笑。
果然,郭妈走到门口,又回来了,苦着一张脸道:“大娘子,老奴一路上想了,雀儿……老奴要不回来了。”
郭碧玉翻了个白眼,郭妈这“一路上”当真是短的很,就从床头到门口,幸好人还不笨,郭妈要是就这么过去,连二婶母的面儿都见不到。
她在软枕上挪了挪,道:“二婶母怎么问的?”
郭妈正要回答,郭碧玉道:“你先等等,墨鸦,你拿了什么好吃的,别放凉了,端过来。”
郭碧玉右手端着一碗八宝羹,左手拿着一块珍珠茯苓糕,盘腿坐在床边儿,腮帮子鼓鼓的道:“郭妈,你接着说。”
郭妈吞了一下口水,道:“大娘子,您……不然等您用完了老奴再说。”
郭碧玉摆摆手:“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肚子都饿着呢,顾这些干嘛?我可不能为了规矩屈着我自己个儿。”
所以不是让您先吃吗?又不是不让您吃先听我讲!
当然郭妈是不敢这么问的,直接道:“二夫人问大娘子怎么就突然生病了。雀儿说不是她吓的。”
吸溜,郭碧玉头都没抬。
“二夫人紧锣密鼓的问雀儿,还不许老奴替雀儿答话,最后雀儿就说了您夜里……”
青燕、黄鹂和墨鸦竖起了耳朵。
“夜里做了噩梦,开门出去了,被冷风一卷,就着了凉。”
吸溜,郭碧玉咽下最后一口粥,抹了抹嘴道:“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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