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自然是不会和老太太犯倔的,可接下来的话,却不好当着郭良玉的面儿说,便道:“郭妈,带着小郎君去梳洗,看看衣服要不要换,刚才睡出汗了。”又蹲下来对着郭良玉道:“中午吃豆豉胡饼好不好?我差了人出去办事,让她从金荟楼带回来。”
郭良玉眼睛亮了起来:“姐姐你知道啊。”
“嗯,我什么都知道。”
看着郭妈带着明显把槐妈和玉喜忽略了的郭良玉下楼了,郭碧玉才乖乖的走到了郭老夫人身边儿。
郭老夫人将她手握在自己个儿手里,道:“奶奶的碧玉……”
郭碧玉又不是要看老太太内疚的,她道:“奶奶,我都长这么大了,理应照顾幼弟,这有什么的?又没什么难处。”她看着李氏道,“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二婶母总把侄女儿往坏处想。”
郭碧玉又转头看着郭美玉:“二妹妹喜欢良玉,尽可和弟弟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干嘛你亲近了,就非要说我和弟弟不亲近呢?难道这是你心底期盼的?”
“我、我没有。”郭美玉白着小脸道,眼中也泪汪汪的,求助地看着郭老夫人,道,“这明明是良玉弟弟在我那里玩的时候自己说的……”
郭碧玉轻轻嗤笑了一声:“二妹妹,良玉还小,什么事儿都不懂,也记不清,你把这些话都往一个六岁孩子身上推,你不害臊么?”
郭美玉急道:“真的是他自己说的。”
“别说了!”郭老夫人生气地道:“以后你们少掺合长房的事儿!碧玉照看良玉,人家姐弟俩好好的,偏你们在里面瞎搅合!”
李氏低头道:“是。”
“还有一件事儿,奶奶,您一定要准许我。”郭碧玉道。
“你说吧,什么事儿?”
“弟弟身边儿这批奴婢,留不得了。”
郭碧玉回过身,指着地上跪着的槐妈和玉喜,道:“奶奶,您也知道,我弟弟生下来就带在了我娘身边儿,这一批奴婢,还是孙女儿特意在奶奶上次开了祠堂之后亲手挑的,怕的就是知道前情的奴婢乱嚼舌根,把家里闹的不消停。”
郭老夫人不笨啊,她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可这几个奴婢还是知道了,还话里话外地说是孙女儿因为弟弟过到娘亲名下的事儿才不喜欢弟弟……弟弟今个儿还问我是不是我娘把他娘害死了……”
“胡说!”郭老夫人气的一拍桌子。
“孙女儿手底下四个奴婢,除了雀儿懵懂,其他三个都是懂事稳重的,爹爹和娘亲留在这边儿的人,也一样,断然不会透出去,锦鹮那四个和几个小厮压根也不知道。那您说,弟弟身边儿的人都是听谁说的?”
“直接发卖了吧。”郭老夫人看着李氏,叹了口气,道,“好好的孩子都被拐带坏了。”
李氏心里发苦,道:“是。”
郭老夫人不糊涂,郭良玉除了在东院,就是被接到过西院几回,还用得着问吗?
郭碧玉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她祖母已经知道话是从什么地方传到郭良玉身边儿的了,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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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良玉身边的五个奴婢齐齐地被卖了。
不光是这样儿,和这五个奴婢平时来往极密切的东院的人,也被郭碧玉筛了一遍,该打发的都打发了,又重新给栖云居配了一个嬷嬷,姓余,除此之外,只又买了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
只放新人在栖云居,郭碧玉是真不放心了,这次的事对她来说也当真是个教训。
她将身边儿的紫鸥和玉勇派到了栖云居,郭碧玉给了双份的月例。
这是奴仆上的安置,可还有一件大事,郭碧玉也得办了。
郭良玉都六岁了。
想当初二房的郭衡玉、她那位在上京中都有“才子”之名的堂兄,在三、四岁的时候就由郭仪教着认字、写字了!六岁的时候都跟着先生读了好几本书了!
她也应该为郭良玉请个先生才是。
她心里边儿虽有人选,可奈何人家不一定能愿意——毕竟郭良玉是商户家的孩子啊!
郭碧玉的牙有些痒痒,当年她二叔郭仪可是跟他爹打过保票的!说什么良玉上学的事情包在他身上!如果以前还顾忌良玉是庶子,不愿过问也倒罢了,可从打开了祠堂记名,到现在也一年多了,结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忘得溜净!
如果再等她爹爹郭皋回来,那又到了入冬了,拖吧拖吧就是明年的事儿了——那时候郭良玉就七岁了!
郭碧玉在玉锦阁想了一天,晚上又想到半夜,第二天早上反倒神采奕奕的,见青燕要服侍她上妆,便道:“今天不上妆,把我先前的那套青灰色的棉布衣服拿来。”
青燕道:“大娘子又要去老夫人那里?”
“嗯。”郭碧玉点点头,嘴角露着笑意,道,“你去把黄鹂和雀儿喊过来。”
青燕跟了大娘子这么些年,看她叫了黄鹂和雀儿,一个能打,一个会说,瞬时就明白了……这是要搞事。
之前郭老夫人发了话,因此给郭良玉这边添置人李氏是一点儿也插不进手来,全是郭碧玉操持的,虽然忙了一些,可到底比先前要放心。
而今她总算空出手来,想到之前郭良玉从西院学来的那些混帐话,焉能就那么算了!
郭碧玉暗道:把我这边搅得一团乱,你们还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躲在西院过好日子,休想。
正好今个儿天气好,闲着也是闲着,郭碧玉斜倚在软椅上,手指头敲着桌子,道:“黄鹂之前的帐都记清楚了?”
黄鹂知道她是问早几年让她一直记着的从厨房额外要东西的帐,笑道:“早先是奴婢记在心里头,回来让墨鸦帮我录上,这一年奴婢自己也会记了,都全乎着呢!”
“那就好。”郭碧玉回头道,“既然是墨鸦教出来的,那就没问题了。”
“把你的帐拿过来,交给墨鸦,墨鸦跟我走。黄鹂,你和雀儿一道,去西院裁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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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玉阁里传来袅袅的琴音,清扬悦耳。
雀儿道:“二娘子弹得真好。”
莳花不愿意和这个三不着两的丫头说话。
雀儿又仰头“啧啧”赞叹道:“就跟一幅画儿似的。”
春夏里梅树也不开花,郭美玉就吩咐人将琴案摆在了裁玉阁二楼的露台上。
那露台右侧攀着极茂密的一株紫藤,这会儿正是开花的时候,紫云片片,浓香扑鼻,露台上的紫云绡随着春风舞动,上面端坐着一个抚琴的美人,眼睛水汪汪的,小嘴粉嘟嘟的,下巴尖尖巧巧的,生就了一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
不是郭美玉还是谁?
浣琴在旁边侍立,看到楼下卵石路上莳花领着东院大娘子那边的黄鹂和雀儿过来,撇了撇嘴。
郭美玉不说话,施施然的弹完了最后一个音,一双纤手轻盈柔美而又郑重的从琴弦上离开。
绿意满目,高楼春风,这首曲子她弹奏得甚是满意,正打算深呼吸一下,静心回味,就听见楼下雀儿拍着巴掌道:“好!太好了!真好!”
一瞬间什么意境啊、高风啊全没了!
郭美玉脸色阴沉,恨不得将琴砸下去!这是将她当什么了?当供人取乐的乐姬吗?
她弹奏之时最是挑剔,丫鬟在旁边伺候的时候别说大声说话,连喘气都不敢重一下,总得等二娘子弹奏完了,再闭目慢慢思索、品一会儿,她开口了,她们做奴婢的才敢开口。
莳花对着雀儿怒目而视。
雀儿感受到她的敌意,很无辜:“怎么了?奴婢觉得二娘子弹得是很好啊,夸赞夸赞也不行吗?”
莳花见二娘子已经下了露台,一时忍不住道:“用得着你欣赏吗?你一个奴婢懂什么?”
闻香拿了一条周边缀着淡紫色流苏的披帛,披在郭美玉的杨柳瘦肩上,郭美玉对着妆镜,就听见外面雀儿的声音道:“……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这是大娘子说的。我觉得你还缺少发现美的耳朵。难不成做奴婢就得眼瞎耳聋吗?反正我是觉得好听极了,难不成莳花你觉得不好听?”
莳花进来的时候觉得简直都要被雀儿逼疯了,咬牙切齿地道:“二娘子喜静,你闭嘴。”
雀儿这才没说话了,跟黄鹂一前一后的进来,齐声道:“见过二娘子。”
“嗯,起来吧。”郭美玉冷冷的道。
黄鹂直腰的功夫打量了郭美玉一遍。
大抵是因为刚才是在做操琴这么高雅的事儿,所以二娘子的穿着并不随意,淡紫色的披帛上,其实每一穗流苏都掺了银丝线,披帛下面是一条珍珠白的襦裙,胸前淡紫色的抹带上方是细嫩的肌肤,纤细的脖颈上戴着一串珍珠和紫玉攒成的项链,和这身衣服极衬。
她娥眉轻扫,唇上是粉嫩的胭脂色,松松挽就的发髻上斜插了一根紫玉步摇,凤身栩栩如生,凤嘴处不是衔着一颗大白珠子,珠子下面是一根紫色流银苏。
这一身,看着挺眼熟。
黄鹂再度屈膝笑了笑,道:“二娘子,大娘子差奴婢们过来,是想问问,您这三年里从玉锦阁借的东西,现在可方便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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