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心中难过,却展眉笑道:“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说过不准,我说让你放心。”
她从怀中掏出那两张纸,展开递了过去。
扬羽低下头,见到拿着纸的手上一道道红痕斑斑。
他退了一步,躬身用双手接过那两张纸。
然而看到纸上的内容的时候,他也是一愣——郭碧玉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扬羽没有说话,而是又看着下面的那张契纸,默默的撕成一半,又一半,一直到变成了拇指盖大的碎屑。
郭碧玉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道:“跟我走。”
扬十指这会儿正追了出来,看到刚才命令恶仆揍他的那个小娘子去而复返,不惊惧,反而露出了笑意,道:“你这孩子,认识这样的贵人怎么不早说?”
一瞬间扬羽的脸上露出更加难堪的神色,眼中也流出浓浓的失望和悲伤。
“这位贵人,你来晚了一步,若是以后想要听他吹奏笛曲,怕得是要去锦乡侯府了。”
扬羽将那契纸的碎屑紧紧的握在拳头里,竟然没有回头看一眼扬十指。
郭碧玉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道:“哦,是吗?”说完便快步拉着扬羽向院门走去。
扬十指在后面还喊着:“扬羽,你不能出去太久啊!明天就得进府了!得收拾收拾!别打什么不靠谱的主意,逃奴那是要被被打死的!”
郭碧玉冷哼了一声,对着老胡道:“可弄好了?”
老胡应道:“弄好了。”
郭碧玉道:“先跟我上车。”她走到马车前面,却费了踌躇了,其实她大腿内侧刚才伤的厉害,现在还火辣辣地疼,八成是被磨破了。
她低声道:“雀儿,扶我。”
“哎。”雀儿急忙跑过来,将扬羽不客气地挤到一边儿,还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托着她家大娘子上了马车,她正也要上去,郭碧玉却道:“你不用上来,请扬小郎上来。”
雀儿嘟着嘴,退了下来,看着扬羽,几乎都快哭了的怒道:“你真讨厌!还不快点上去!”便跑到了马车的另一边。
郭碧玉这会儿几乎是瘫在了靠垫上,刚才上车的时候动作猛了点儿,大腿破的地方原本粘住了亵裤,结果生生地又扯开了,疼得她几乎要翻白眼。
一看扬羽上来,她急忙要坐正一些。
扬羽急忙倾过身子,将她扶住,道:“郭大娘子,您请便。”
郭碧玉勉强笑了一下,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才又软在身后的大迎枕里,有些倦怠地道,“老胡,去嘉会坊的坊司那里。”
车辆再度前行,郭碧玉轻嘘了一口气,道:“扬羽,把你的户籍迁出来另立门户吧。”
她没有等到扬羽再说话,道:“我怕,我不能每次都来得及。”
或许是因为后怕,或许是因为差点被颠簸散了的身子骨,郭碧玉说话的声音带了些颤音。
扬羽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好。”
“你不怪我吗?”
扬羽摇头道:“我只有感谢郭大娘子。”他明澈如水的双眸看着郭碧玉,“您对我是真的很好,按照俗话,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只是——”
他鼓起勇气道:“那个上元夜,我毕生难忘。到底为什么您会对我这么好?”
郭碧玉眼中微热,偏过头去,而后又回头笑道:“我愿意啊。”她的笑容有些倔强,“你知道的,富贵人家的女儿就是这般任性。”
扬羽“哦”了一声,望着马车上层层锦绣的顶,道:“人家常说,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事,看来我真是很幸运。”
郭碧玉倒没想到他这般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说辞,似乎只要是她说的,他就是相信的。
“你爹……”郭碧玉有些不好开口,那三个锦乡侯府的管事和家仆,说不定现在怎么在扬羽家闹腾呢,保不齐扬十指还会挨揍。
“他先前收的银钱,怕是马上就会有人上门追讨吧?”扬羽道,“可能会被打……我爹,估计恨死我了。”
郭碧玉有些窃喜扬羽的态度,便忍不住笑道:“不会,你爹最恨的人应该是我了。”
“你不懂他那个人。”扬羽道,“没有了锦乡侯府,但是他见你也是富贵人家,肯定会让我死死的……”说到这里,他脸色红了起来,将眼光挪到别处,低声道,“为什么锦乡侯府看中了我呢?我知道有人家买家乐,都是买的齐齐整整的班子。”
提起锦乡侯府,郭碧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姓安的畜生,她哪里会吃这样的苦!这一身伤,还不知道得养多久呢!回去以后她肯定要被青燕几个唠叨死了!
想到这里,她没好气地道:“锦乡侯府是个狼窝,那个姓安的就是个衣冠禽兽,你以后见到了他们府的人都要躲着走。”
关于安世子,扬羽不是一次两次听到郭碧玉警告了,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郭碧玉眼睛弯了弯,真是忍不住想摸摸扬羽的头。
坊司其实距离扬十指家也并不很远,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将户籍另立出来是个简单的事情,扬羽看郭碧玉动一动都龇牙咧嘴的,也不知道她除了手还哪里有伤,怎样也不肯让她再下马车,道:“郭大娘子,这样好不好,我去办好了,然后拿出来给你看。”
郭碧玉想了想,道:“老胡,你过来。”
老胡栓好了马车,便走到车门处,郭碧玉吩咐道:“你多带银钱,跟着扬小郎进去,请人查好扬小郎的手实和记账,然后把扬小郎自己的迁出来,再额外多花些钱,今天就请坊司走一趟,去上面把户籍也改了。”
“是。”
老胡正要走,又听郭碧玉道:“户籍那里,一定要看着改掉。”
“哎。”老胡道,“扬小郎,您这边走。”
虽然手实和记账原本是一年一改,户籍是三年汇总一次,但是老胡得了他家大娘子的命令,也知道扬小郎重要得不得了,便也不吝惜银钱,只管一路砸过去。
坊司原本也只是不入流的小吏,就拿郭仪来说,俸禄才哪么一点儿啊,更不要说他们了,所以看着砸过来的银钱数目,简直直了眼,哪有不照办的道理,再者说了,这又不是违反了律例,不过是登记的时间早点儿而已。
等老胡带着扬小郎回到了马车那里,郭碧玉听老胡禀告完了,才彻彻底底的放下一颗心,道:“扬羽,你上来,我们回去。”
马车不是朝着扬十指家走的。
“你若是担心你爹爹,我派人过去就好。”郭碧玉道,“我只怕锦乡侯府那边没得逞,这几天还会过来找你爹的麻烦,你先去你师父那里住几日。等他们知道现在你爹做不了你的主了,也就不敢去纠缠你爹了。”
“我知道的,大娘子请勿要牵挂……”扬羽有些脸红,改口道,“请勿要多劳心费神,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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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碧玉怎么能不牵挂啊。
她又不是不知道安子鹤的秉性!
这件事情眼看是不成了,若要买扬羽进府,就只能扬羽自己点头才行,可扬羽事先得了她的告诫,虽然不明所以,可却听话的很,一直以来都对安子鹤敬而远之,指望扬羽自己愿意,怕也是没有指望。
安子鹤满肚子坏水,说不定还有什么损招儿呢。
郭碧玉揉揉眉头,对着过来汇报四季别院情况的郭二武道:“做得不错,柳先生你一定要非常恭敬,不可怠慢。”
郭二武道:“这是自然。小的是真服了柳先生,小郎君比以前懂事多了。”
郭碧玉笑道:“也是你的差事办得好,过会儿去跟墨鸦领赏。”
等郭二武下去了,郭碧玉便站起来,正要走,齐叟道:“大娘子这样也太辛苦,为何不交给老夫看着?”
郭碧玉知道他指的是这几日她都是亲自盯着扬羽,摇摇头道:“一来,您本领虽然大,可遇到了权贵人家,一样没有办法,说不定还要牵累您,我好歹还有个二叔做靠山;二来,您现在盯着的事情也十分紧要,我不能后院失火,您说是不是?”
她又笑道:“齐师傅您放心,我现在每天早上都不犯懒,身子骨已经好多了。”
齐叟道:“那大娘子保重,这头目前看还没有动静。只是傅清的父母、妻子的确带着南边的口音,大娘子若是不放心,换了也就是了。”
“且不着急,您帮我盯着就是。”
郭碧玉出了月圆杂货铺,便往里面看了一眼,傅清正坐在柜上算账,下面几个口舌伶俐的伙计有条不紊地给客人介绍货物,倒也一派安宁,便上了马车。
齐叟说的容易,可能够撑起一个店铺的人,当真没那么好找。
郭二武第一次犯错的时候她为什么还给了机会,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少,换一个老实木讷的,的确不会干坏事,可也经营不起来!反而会什么都搞得一团糟!
傅清——只希望他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郭碧玉又扬唇而笑,便是有问题,又如何?
良禽择木而栖,她就是棵梧桐树,哪怕傅清是江南那几大商家中的人,这么久都没有动作,怕也是心里边儿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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