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乐馆,主打的是歌伎。
虽然给的钱多,但是一来,那种场所到底让人诟病,二来,做一个为歌伎舞姬伴奏的乐师,最后扬羽会慢慢被埋没在幕后。
齐延年却另有一重考虑,他偷觑了一眼郭碧玉,心道:“难不成这位郭大娘子是起了醋意了?”
“金荟楼这样的也不合适,太频繁了,每日都要去,这样下去,几年就把嗓子唱毁了。”
“这几个都指名了要奏《林下雪》的都去掉。”
郭碧玉这样挑挑捡捡,最后只剩下了五家。
“这五家,你让扬羽自己挑选一个——先不急给他看,我让人去打听打听,这五家平日里都是什么乐师常驻。”郭碧玉站起身来,看着齐延年道,“齐班主,扬羽的路走得远,对你只会更好,目光且放长远些。”
她嘴角噙笑,环顾了一眼这屋子里的摆设,冷笑了一声:“况且光是这几年,你就没少赚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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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碧玉走了没多久,也就一个时辰不到,便有一个华服小厮带着四个穿着整齐的奴仆上了齐延年的门。
齐延年心道:“这又是什么人啊?”
那小厮笑道:“许久不见齐班主,倒不认识我了。”
齐延年打量了一下,才道:“这位小哥儿,是有些面善。”
“我就是郭大娘子府上的。”这小厮正是玉刚,他这一段时间一直都在和丁九打交道,鲜少来齐班主这头,郭碧玉随身跟着的奴仆又多,齐延年便有些记不住。
一听玉刚说,他才想起来,道:“郭大娘子从我这里离开也就一个时辰,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那五家酒楼和乐馆的情形,我家大娘子已经差人打听清楚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五张纸,交到齐延年手里,道,“我家大娘子说了,你和扬乐师一起斟酌着看,哪家最合适,定下来以后知会我一声,我就在巷子口的青松茶馆等着。”
“这……”齐延年看着手里的信笺,道,“只是不知道扬羽今天来不来我这里。”
“我家大娘子说了,昨晚扬小郎在大娘子的别院歇息,今天回城要稍晚一些,且回来了说不定先去看他父亲,但一定会过来一趟,请齐班主耐心等候便是。”
言外之意,别不经过扬羽自己个儿就做了决断。
齐延年送走了玉刚,回了屋才坐下来看这几张纸。
上面的字迹都不同,虽然谈不上是好字,可也一笔一划中规中矩,是学过的。
这就更让他有些吃惊,除了世家大族,哪有教奴仆认字写字的?
更让他吃惊的是,纸上写的东西都颇有章法,很是详尽,除了签了契的乐师,连偶尔作为散乐去的乐师上面都有提及,甚至常去的都是些什么客人——权贵居多还是清流文士居多亦或是商贾居多,都写在了上面!
要知道,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啊!
齐延年招了招手,他的僮仆就急忙跑了过来,齐延年皱着眉头道:“去跟里面说,那匣珠子送出来。”
郭大娘子赏赐这匣珠子那会儿,扬羽可还在高台上立着呢,这些赏赐,自然统统都是齐延年“代收”了。
一旦收下,怎么分给扬羽,就是他的事儿了——可而今别的东西他敢动,这匣珠子,他却不敢动。
那僮仆进了内堂没多久,里面就有纷沓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在里面道:“我和爹爹说。”
不多时一个女子走了出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个匣子,她相貌娇美,嘴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这会儿正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走到齐延年身前道:“爹,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珠子,每颗都有小拇指指甲那么大,滚圆的,足足有五十颗!”
齐延年道:“这是赏给扬羽的,过会儿扬羽过来,要给他。”
“不是都给了女儿了吗?”齐延年的女儿瞪圆了眼睛,“不行,我不干!我都想好了,要打一套头面的!”
“听话,娇兰。”齐延年沉着脸道,“我可没说这东西能给你,平日里你被你娘惯的没边儿了,赏赐给我班子里乐师的东西,你们说拿就拿,这成何体统?”
齐娇兰眼睛立刻就红了:“以前爹不是也没说过什么吗?怎么偏这样就不行?”
齐延年一拍桌子:“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给我放这儿!”正这会儿外面又有门环响,他估摸着是扬羽来了,便道,“放下!还不给我进去?”
齐娇兰气呼呼地将匣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撂,跺了跺脚道:“不给拉倒!我……我过会儿跟扬羽哥哥要!”
看着女儿进了里屋,齐延年才把那匣子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便又合上,对僮仆道:“先把这匣子收那边柜子里,再去开门。”
过了一会儿,果然是扬羽从外面走了进来,给齐延年见了礼,笑道:“师傅昨晚也受累了。”
昨晚上,齐延年收赏赐收到手软,哪里称得上辛苦?但是这匣珠子他的确没打开看过,刚才一看,正如齐娇兰所说的那般,心里也不由得一颤。
这一匣珠子,就他这个宅子也能买下来几套了!
也难怪郭大娘子这般抬举扬羽,齐延年心道,而今扬羽长大了,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是顶拔尖的,刚才他这一进来,屋子里都平白地亮堂了几分。
齐延年含笑道:“坐,休息的可好?”
扬羽点头:“昨个儿太晚了,怕搅了我爹爹休息,便去了别处。”
他不肯说是去了四季别院,但是齐延年早就从郭碧玉那儿听说了,他也不说破,将手里的几张纸推了过去,道:“昨晚一曲之后,你也算是一举成名,来邀约的也多,为师筛选了一番,剩下了这几家,你且看看。”
扬羽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关于这消息的来源,他倒也没有多问,没有必要啊!能为他考虑的这样周到的,只有郭大娘子。
他心中暖烘烘的道:“师傅怎么看?”
都已经被筛到这个地步了,齐延年便也没有了别的想头,拿出了几分真心实意为扬羽着想的劲头儿来,道:“太白楼里,已经有笛师驻馆,这两家的乐师,则都擅唱,和他们争,也没有什么意思,反倒得罪人。”
扬羽笑道:“那就这家吧。”他指着写着“仙客来”字样的纸道,“这家虽然价钱不是最高的,但是位置好,也没那么频繁,我还年轻,若时间富裕,总还是想多潜心磨练技艺。”
他既然在齐延年的班子中,拿的钱少,自然也就意味着齐延年的钱也就少了。
齐延年心中虽然不快,但这么点儿不快也一闪而逝。
仙客来是个酒楼,声名在这五家中是最好的,文人雅士去的多,若能得到这群人的认可,口口相传,再结交几位,得几首好歌,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
他又想到,虽然钱少,可空下来的时间还可以多接几次官宦人家府内的宴乐,倒也两相扯平,便点点头道:“那就这家吧。明日你和我一道过去,与仙客来的东家详谈。”
“好。”扬羽道:“那我明日先雇了车到师傅家,请师傅一道过去。”
齐延年口中道:“何必麻烦。”心中却对扬羽这几年一直尊重他有些得意。
扬羽这才站起身来,想了想,道:“师傅,昨晚的赏赐,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原本那一首曲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乐班里的大家伙儿的功劳,师傅如何分配,弟子都没有意见,唯有那匣珠子,因为是郭大娘子所赐,弟子不愿意让旁人拿去。”
这个旁人,自然也就包括了齐延年。
扬羽这话,没毛病。
乐班接了宴乐的差事,自有一份酬劳,也有单独给乐班班主的赏赐,赏给乐师的,班主就不合适再伸手了,只是他这几年一向觉得扬羽受他照顾,拿了也是应该,而今郭碧玉刚刚还敲打过他,扬羽便提了赏赐的事。
扬羽这么直接地提出一定要从他这里拿回某件东西,还是第一次。
纵然齐延年早就准备将这匣珠子交给扬羽,可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他不动声色地笑道:“这还用你说,我已经单独放了起来。”说罢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将那匣子拿了出来,回身递到扬羽手中道,“既然你看重这份赏赐,就要好好保管,莫要拿去胡天海地的挥霍,更不能被你爹知道。”
“谢谢师傅。”扬羽接了过来。
珠子虽然多,占得地方其实也不大,又不是装鸡蛋!但是这匣子却着实体面!
紫檀木的雕花匣子,上下八个包金边的角儿,盒盖上嵌着一对儿分别用白玉片和黑曜石雕刻的半只手掌大小的仙鹤,雕工出众,活泼的很。
扬羽看着匣子,这是郭大娘子的奖赏,可单从这盒子上看,就这般用心,仿佛是在告诉他这不是赏赐,只是她赠予他的一件充满祝福的礼物而已。
他脸色微红,对齐延年道:“那我先走了。”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旁边便有人喊道:“扬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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