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日出行之前,扬羽还在参详他走后的三个月里,盛世华音每晚要约请的乐师名单。
郭碧玉微闭着双眸,想起刚才尚德鸣跟她说的话。
“扬乐师昨个儿一晚上都没睡,和盛世华音有来往的这些乐师,先前他都一个一个地去拜会了,还把这三个月哪一天来盛世华音演奏都跟人家敲定了。除了这样,每天晚上都要写信到深夜,扬乐师是个仔细人,想的也多,只怕大娘子和他离开时间长了,万一有的乐师不想守约,我这份量又不够,便给每个乐师都留了言辞恳切的书信。万一有需要,让我直接拿了书信,只说是从南边寄回来的,应该能起到些作用。”
除了这些书信,郭碧玉还知道扬羽紧着时间带着乐班里的乐工、歌姬、舞姬等,把先前的《游仙记》等本子演练了数次。
盛世华音靠歌舞戏兴起,若是三个月一出歌舞戏都没有,这招牌也很难说能不能保得住。
此外,华音曲社、梨山文会两处,扬羽更是每一边都花费了半天多的时间,和李一川、瞿长青谈了许久。
扬羽对待盛世华音,是掏心掏肺地在打理。
郭碧玉心中微暖,在马车平稳而单调的行进声中,靠在大迎枕上,道:“到时候在我船上给扬乐师安排一间房间。”
路上的日子不短,郭碧玉可不想过的苦兮兮的,同样的,她也不愿意扬羽遭罪。
云韶府乐工坐的船,一来人多,太杂乱,二来,也极其简陋,十数个人一间房,乱糟糟的,而且人多的时候,是非就多。
尤其是入选内教坊的乐工,哪个都是自视甚高的,却被外面的人带头,扬羽过去岂不是竖靶子?就算是立威,可也不急着在船上立。
因此,无论如何,她自己都不会乘坐官船的,更不会让扬羽过去。
郭碧玉要乘坐的船是通过郭家这边自己个儿定下来的。
因为郭皋常年与费氏来往于上京和江南之间,也有些人脉交情,再说了,又不是不出钱,定下来一艘布置舒适的好船,实在是很容易的事儿。
青燕闻言愕然道:“这……大娘子,不合规矩啊。”
“我们乘坐的那艘船平稳一些。不光是扬乐师,包括云韶府的两位大人,也要请过来同行。”郭碧玉半垂着眼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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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杭州的河道码头是个繁华的地方,四通号在码头有据点,早就为郭碧玉定好了房间。
郭碧玉一到了那里,便嘱咐扬羽好好休息,她自己,则带着两个小厮、两个丫鬟去了四通号。
她爹跟她说了四通号的事,虽然也知会了四通号各个车马行的管事、掌柜们郭家长房的大娘子有决策权,可郭碧玉自己个儿是做过生意的,做生意这种事情,如果不亲自下来,山高皇帝远,谁听你摆布?
她第一件事情是在上京京郊的三处邸店那里,都设了车马行,专门提供给四通号,一下子便将京杭码头这里的担子分出来了一些,可因为有了分流,京杭码头这边能承接的活儿反而更多了。
原本京杭码头的车马行管事刘山对郭大娘子还颇有微词,心说一个小娘子,就算东家没有扛得住事儿的嫡长子,可也不至于让一个姑娘家指手画脚啊!这不是糟搞吗?
可在上京京郊的车马行建成之后,刘山对郭碧玉再没有不服气的,早早的就带着其他副管事以及没外出的几个车队的头头,在四通号的门口候着郭碧玉,看见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道:“小的刘山,见过郭大娘子!”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见礼。
他可是第一次见到郭碧玉,一看眼前的小娘子容光极盛,气度不凡,不由得在心里先竖起了大拇指。
郭碧玉笑道:“刘管事、各位免礼,我时间紧迫,你且先带我看看咱们这车马行里,咱们边走边说。”
几番寒暄下来,刘管事心里更是惊叹。
说实在的,就是东家郭皋,也是到了这个岁数,才做了朝廷封的通藩商人,这位郭大娘子,竟然这么小就领着皇命出来办差了!
可见手腕不凡,难怪一出手就是三座京郊邸店,还把四通号的车马行上京和京杭码头的线都理顺了。
刘山不再藏着掖着,把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意情况挑着最重要的说了。
郭碧玉边看着马厩,边道:“你说要进些运货的船?这件事不要碰。”她缓步走着,语气凝重地道,“运河水深,咱们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掐在手里。河道这一块,你知道运输网这一块涉及了几家的势力?据我所知,光是这条杭州通往上京的河道,就分了几家,哪里还有多余的位置给咱们?你打这个主意,不如掐住这个口子,多弄几条往西北、东北的线,你要知道,运河到这里就到头了,往别的地方再送,都得靠着车马行。”
刘山寻思了一下,道:“大娘子说的是。”
“真想往大了做,就和河道上这几家打好关系,让这些南边儿来的货一下船就上咱们的车,那才叫本事。”
“那——可要在这边修建邸店?小的看不少货物进码头都没地方去。”
“你又糊涂了。从这儿下船的货,不是进京,就是往东、西两边儿运送。”郭碧玉道,“咱们三个邸店就分设在上京京郊的三处,去不去咱们那儿落脚,还不是由你这里说了算?便是你吃不下,也要想法子养一批短途的车队,专门跑这里和上京之间。”
她这么一说,刘山就明白过来了。
无论什么货,无论送到哪儿,都离不开郭家的车马行和邸店。
与其在这儿另起炉灶,不如跑短途,一来送到三个地方,邸店存货的压力不大,二来,这里和上京之间因为短,愿意跑的车马行不多,没什么竞争!
郭碧玉看他明白了,笑道:“我给你个优待,经由咱们手送往三个邸店的,给一成的优待。”
刘山笑道:“有了大娘子这句话,改日我亲自去拜会三个邸店的管事。”
郭碧玉点点头,道:“我这次去江南,也会沿途都看看四通号的点儿,再捋一捋,也和各位管事们见见面。”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四通号以后她必定是要拿在手里的。
若是沿途上有不服这位郭大娘子的管事,怕是也干不长久。
刘山便寻思起来,蓦然也察觉到,这句话还有另外的深意——告诉他,也是有心要通过他的嘴,把这个信息发散出去。
郭碧玉看了一圈儿,满意地道:“做得不错,刘管事是个能干的人,原本到了这儿我应该犒劳这边车马行的诸位,可是有要务在身,没有办法,只能等什么时候返京,再和各位好好聚聚。”
刘山毕恭毕敬地将郭碧玉送走,这才道:“刚才郭大娘子说的几条可都记牢了?明天一大早就请几位车队的兄弟来行里议事,大娘子既然指了明路,咱们就得做起来。”
众人自然无不遵从,刘山这才又喊了小厮过来,道:“带着几个人去给大娘子雇的那艘船上看看,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对了,你去弄十几盆花花草草送到船上去,挑贵的买,就说我送的,行程枯燥,权当给大娘子做个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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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韶府跟出来办差的大人,一个姓连,一个姓黄。
连大人是云韶府里主管宫廷仪卫的官员,黄大人则是管理云韶府内务的副手,两个人年纪都是三十五、六的模样,既然是代表皇上去江南,自然都是仪表堂堂的人物。
他们接了皇上的圣旨,对郭碧玉自然很是客气。
最主要的是,郭碧玉对他们也十分恭敬,不说别的,将他们从那个全是乐工和杂役的船上请过来,就足见诚意。
一来吃住都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二来,商讨事务也方便。
郭碧玉的想法原本也是这样——不在路上把很多事情都定好了,都等着脚踩到杭州的地面才开始商定,那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连大人和黄达人每天用过了早餐,上午品品香茗,与郭碧玉、扬羽在通着风还满室绿意的房间里议事,中午用一顿丰盛的午饭,睡那么一觉,晚上再喊几个乐师过到这边船上奏奏曲,唱唱歌,跳跳舞,依次考察一下这些乐工们擅长的技艺,这水上的行程,当真是再美不过了。
就这么边玩边走的,条陈逐条逐条都定了下来,而这两位大人和郭碧玉也都很是熟稔了。
最让这两位大人吃惊的,则是扬羽。
他们就是云韶府的人,对于这位扬乐师也有所耳闻,更听说过扬乐师与郭大娘子之间的“轶事”。
刚上船那会儿,可真是拿扬羽当着沾了郭碧玉的光被带出来玩完的郎君看待的。
可没想到,行程之中,扬羽对每个乐工的技艺都极是了解,还经常出言指点或建议,等行到半途的时候,那一百号乐工,竟是没有不服扬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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