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羽道:“加一段剑舞。”
“剑、剑舞?谁、谁会?”
扬羽自从到盛世华音以来,还不曾跳过剑舞。
哪怕他在歌舞戏之中曾经数次挑过大梁,可还是无人会将他和“剑舞”联系在一起。
“我来。”
“那样的话,您岂不是一个晚上都要劳累?三首歌加上一个剑舞……”
“没关系。”扬羽道,“就这样定了,曲子选《将军令》,这曲子是咱们长练的,应该很熟才对。去吧,时间紧迫。”
扬羽挑了两首诗分给了那四个乐师,看他们都下去忙了,他才打开乐谱,一字一字的合起来,纤细素白的手指轻轻握着毛笔,在浓黑的墨水中辗转,然后又仔仔细细地在乐谱上涂改增删。
他的心其实挺乱的。
可是他知道先要帮郭大娘子把今晚的事情做好。
他放下了笔,又拾起手侧的玉笛,轻音吹奏起来,若是不顺畅的地方,他便停下,用笔再标注下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最终他才闭着眼睛默默地敲着拍子,所要唱的诗歌也在他脑海中成型。
片刻之后,他再度睁开灿然如星的双眸,就着暮色将整篇乐谱重新誊写了一遍,才道:“来人。”
玉刚就在门外。
他虽然已经做了这里的管事,可是跟扬羽有关的事,他都是近身伺候的,他进了屋,就见扬羽递了一页纸过来。
“送到下面,让他们按照这个演练。”
“是。”
等玉刚走了,扬羽才走到窗前,暮色将临。
他很心疼郭大娘子。
可是在听到不用演唱那样的诗文的时候,他内心是在高兴的。
虽然这很不应该。
…❤……❤…
扬羽在晚上有献演,郭碧玉却不在场,这是唯一的一次。
郭碧玉在马车上有些心神不定的。
黄鹂道:“大娘子,莫不是还在担心季探花的事?”
郭碧玉摇头道:“我担心他什么?”
“看大娘子自从季探花出了门之后,就一直忧心忡忡的。”
“无妨。”
郭碧玉才不担心季云起呢,被他追问一番,虽然狼狈,可是无妨,过了这个风头,想必他以后也不会再为难她这个小娘子了。
她在担心盛世华音。
她还是过于拿大了,没有想到要准备两套法子,而今撤掉探花词,歌舞戏是来不及排演的,去临时邀约一些顶尖的乐师,也来不及。
今晚,不知道要拿出什么来,才能抵得过探花词。
她怕扬羽应付不来,更担心扬羽因为这个而自责。
“大娘子,到家了。”黄鹂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吐吐舌头道,“不得了,门口有人等着大娘子呢。”
郭碧玉收拾了一下心情,淡淡地道:“扶我下车。”
李氏身边的双福、她娘亲费氏身边的玉庆,还有老太太身边的弄芹,都在门口。
看到郭碧玉从车上下来,表情也是一言难尽,最后还是玉庆道:“大娘子,主母说您一到家就去大厅。”
像这种事情,怕是全家都要出动了,就知道会引起轩然大波,不然郭碧玉也不会没到中午就出了门。
她握了握黄鹂的手臂,笑道:“好。”却回头交代玉泽道,“我有些不放心,你再去趟盛世华音,跟扬小郎说无论怎样,都有我担着,别上火,等晚上那边事情了了你再回来告诉我情况。”
…❤……❤…
郭碧玉想到会有一场硬仗,不过没有想到一进屋,连安都没来得及请,迎面就是一巴掌呼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声尖叫传了过来。
郭碧玉心说,辛亏我这些年五禽戏都没断过,不然我这张脸不是要活活被扇肿?
她握着对方的手腕,道:“二叔,您自诩君子,怎么动起手来了?”
郭仪没想到这一下没打着,更没想到的是,郭碧玉竟然敢阻拦!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发出尖叫声的那位已经跑了过来,一把就将他推开,尖声道:“郭仪!你要对我女儿做什么!”
护犊子的费氏,原本已经与二房达成了协议,说好了要好好教育一下“无法无天”的郭碧玉。
可看到郭仪突然间毫无征兆抬起的手臂和扇过去的巴掌,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谁也不能碰碧玉一根汗毛,更别说打一耳光了!
郭仪也不知道郭碧玉怎么那么大劲儿,手腕子还有点隐隐作痛,更加恼怒,道:“我做什么?我做什么?我要教训教训她!郭家的门风简直都要被她败光了!”
他重重地一跺脚,走到郭皋面前:“你和大嫂把碧玉惯成这个样子,你叫母亲说说,这样的女子,在什么人家不是一个浸猪笼的下场?”
他这样一说,别说郭皋,就连郭老太太都不乐意了。
“老二,你瞎说什么?不过是几篇诗啊歌的,县官儿都不兴乱给人定罪的,何况你这么大的官。”
郭碧玉这会儿走进了屋里,一看,哟,该在的都在,正听见她祖母的话,便道:“如果说的是今天探花郎的三篇诗,我只问二叔一句,我能掐着探花郎的笔让他写什么不写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这一届的探花郎是季相之子,就是他写我杀了人,我也得忍着。”
她冷着脸,没有看爹娘一眼。
或许这就是上辈子造的孽吧,谁让她上辈子让爹娘也伤透了心呢?
所以她这时对爹娘的失望,也只能受着。
“我再问一句,如果我心里有鬼,犯得着将探花词传的遍上京都是?”
屋子里一片静默。
“如果没事,孙女就告退了,孙女今天累了一天。”郭碧玉没精打采地道。
“站住。”费氏的声音传来。
“二叔,我的女儿,我来教训,你若是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好了。”
费氏走到郭碧玉面前:“探花词交给你,没有你,哪里会传的那么快?梨山文会的人我管不住,可是你通过下面的人也往市井之间传了,那些人都被我罚了。”
郭碧玉猛然回头,眼里已经挂了泪珠子。
若不是爹娘执迷不悟,一定要将她嫁给安子鹤,她何苦这样?
“今次你闹得太过分了。”费氏道,“幸而安世子不计较——看来,他真的是个宽厚的人,原先你和那个乐师之间,流言蜚语甚多,他不在乎,这次又有探花词的事,我们做爹娘的脸上都觉得没法子见他。可他今天下午还登门,直等到晚上,看你还不曾回来,才走。”
郭碧玉脸上便挂了一抹冷冰冰的笑意。
是啊。
安子鹤,他怎么会介意她照顾扬羽呢。
他原本的目标就是扬羽啊。
“你不用那样看着娘。上午探花词传遍了上京,又哪里会避开锦乡侯府?可安世子还是过来了。还带了庚贴,说是怕我们心里没底,安我们的心,还说不管怎样,他既然决定了要娶你,就不会在意旁的事。”
角落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啜泣。
郭碧玉再度轻轻嗤笑了一声。
季云起说的没错,安子鹤压根不会在意。
这份做戏的本事,简直比扬羽演歌舞戏的水平还高竿,难怪她爹娘被他吃得死死的。
她道:“我不干。”
角落里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可能因为倒抽了这么一口气之前她刚抽泣过,所以一下子便咳嗽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郭美玉了。
郭碧玉能明白她的心思。
安子鹤能看中她这么个粗鄙的商户女,已经是她上辈子积德,而今她名声这般败坏,而安子鹤却能不计较,还十分宽宏大谅地表示愿意继续交换庚贴,她就应该感恩戴德、就应该卑微地将自己嫁过去才是,她怎么能反对呢?
郭美玉柔弱地声音响了起来,怯怯地,还带着鼻音:“大姐姐,安世子哪里不好?再说了,婚姻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般反对……难道你……一直喜欢那个乐师?”
李氏惊恐地道:“你胡说什么?休要说这种腌臜话!”
郭碧玉没说话。
费氏的心顿时就被揪了起来。
虽然她想问个明白,可是这里又哪是问话的地方?她回身对着郭老太太道:“既然碧玉已经回来了,看样子她也知道错了,这探花词也是误会,就像碧玉说的那样,难不成她还管得住……”
噗通。
郭碧玉跪在了地上。
她心道:对不住了哎探花郎,只能再拉你出来挡一挡了,不然扬羽有点危险,他可不像你靠山那么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恩可就白报了,我也可以去死了。
她道:“娘,探花词是我求季郎写的。”
季、季郎?
费氏惊得倒退了两步。
“就如同娘说的那样,诗也是我散播出去的。我就是想让季郎知道,上京之中还有我这么一个小娘子真心倾慕他。”
“你……”费氏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你、你糊涂!这是损伤你的名声!对他又何曾有一点影响?不过是为这些才子风流韵事里再填上一笔!”
“可女儿不甘心。”郭碧玉倔强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李氏终于坐不住了,尖声道:“那是探花郎,你也知道是季相之子!你怎么配得上!”
郭碧玉回眸笑道:“二婶这话就不对了,既然安世子都能看上我,无论我怎么名声败坏都愿意联姻,你怎么知道季郎就看不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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