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迎云拥,庆嘉礼。珠联璧合,祝齐眉。
鸿笺摇金,以定白头约,
鸳谱留香,共守红叶盟。
……”
伴着丝竹管弦之音响彻席间,清亮与甜软的歌声袅袅交织,如藤萝缠树,又如云雾伴月。
其间那男乐师的歌技出众且还不论,歌声中情义满溢,尤其动人,难得的是,并不如树直冲云霄,或如同朗月发出耀眼清辉驱散云雾,而是俯就那细细柔柔的女声,别有一种缠绵的誓约意味在内,恰合了今日的酒宴,也直听得席上的人如醉如痴。
“一声既出月出岫,曲传心事唯扬郎。”瞿长青赞叹了一声道。
坐在他旁边的是梨山文会的另一个文士魏清丞。魏清丞虽是文士,实则家中也有一个买卖,上京之中出名的“传墨斋”便是他家的生意,梨山文会的诗集大多由他们家印制传开。这会儿他也不免连连点头,道:“此次也就是郭大娘子这样的喜事,才能请得动盛世华音这一批人,尤其是扬乐师,他大概也有一两年不曾赴私宴佐奏了。”
瞿长青看着不远处临时搭建的露天花厅之内一系蓝色衣衫的扬羽,道:“扬乐师也是有心。听闻这祝婚之曲练了十数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听说这场订婚宴之后不会相隔太久,探花郎便要迎娶郭大娘子,最近倒有不少人听说了这话,递到梨山文会的诗篇十有七八是贺新婚的诗词,倒是会凑热闹。”
魏清丞也呵呵笑道:“且从里面挑些上佳的,到时候真到了婚宴那天,怕还是要请盛世华音这一班人来热闹一番。”
“哪里用得着咱们选,人家探花郎可是有现成的一段佳话。”另一人插嘴过来道,他说的自然就是那三篇探花词了,顿时引起这一桌人善意的哄笑声。
郭碧玉与季云起的订婚宴就设在郭府。
来这场订婚宴的客人,大概也是前所未有的奇怪组合。
按说既然是郭家长房的嫡女订婚,自然宴请的也是郭皋、费氏这一边的知交好友,可郭碧玉原不是普普通通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娘子,她现下已经做了上京东市商行的会首,列在她这宾客名单上的客人,远比她爹娘的还要多。
这名单上不仅仅是商圈里的重要人物,也有一直以来对盛世华音多有扶持的梨山文会一众文人。
季云起那边的客人,也就是相府的客人,饶是季文忠想要低调行事,也仍是拉拉杂杂有不少下属知道了,礼都事先送到了季府了,哪里能不请?而与季云起相熟的杜实春等人自然也是要来的。
而郭仪又岂会放弃这个机会,作为郭碧玉的亲二叔,也是亲力亲为地邀请了他的同僚,再有郭衡玉的好友、李氏的亲戚……拉拉杂杂竟是一大堆。
这么一个郭府,原本就不大,这一场订婚宴,来了商人、文人、世家子弟、官员,乌央乌央地竟是坐满了人。就连东院,都划出了一块地方设了女宾的席面,也坐得满满当当!
郭碧玉的订婚宴,就算是整个郭府的大事,可也不好全扔给李氏,费氏这会儿也是亲自上阵操持这场订婚宴,便是瓷器都临时增加了数十套!整个郭府从上到下,从前厅到后院,从西院到东院,来来回回走动侍应的奴婢们就跟流水似地,总也有个百十来号人!
季云起这会儿正在杜实春那桌敬酒,仍是那一副潇洒模样,郭碧玉却在东院门口,她刚因为旁的事情出来处理,结果觑见了那边花厅里的扬羽,急的乱蹦!
就算她是盛世华音的东家,也压根就没有请乐班过来的打算。
她能预料到郭府今日必定是人满为患,嘈杂之极,谁会耐心来听曲?实在是明珠暗投好不好?
最关键的是,她一点也不想让扬羽出现在这里!
“谁请的扬羽?我怎么不知道?”郭碧玉沉着脸道。
青燕摇头道:“订婚宴的事情是主母一手操持的,会不会是郎君和主母想要热闹一下?”
黄鹂道:“那也未必,毕竟这府里主持中馈的还是二房的夫人。”
青燕缓声劝道:“大娘子,应该也不要紧的……”
“不……”郭碧玉怔怔地看着扬羽,“你不知道,你不懂。”
上辈子,出了事的那一天,就是她的订婚宴。
她的脸色越发冷凝。
“今天下人也没有了约束,随处都能走动,黄鹂你带着朱凤她们几个,将东院筛一遍。”
“大娘子。”青燕道,“东院这边是季夫人还有一些女宾在这儿,主母和您婶母也在这边陪客……”
“她们的席面我知道,是摆在书房那边的醉月厅中,你们先把栖云居、蘅娘住的蔷薇院里筛一遍,除了往醉月厅那边伺候夫人、娘子们的下人不要管,书房的其他地方都要悄悄滤一遍。”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青燕说的对,别大张旗鼓的,分成几组,两个人一组就够了,这样不起眼,也不会引起女宾的注意。”
黄鹂便笑道:“这样的差事哪用得着大娘子教她们做,自都是知道该怎么行事才合适。”
郭碧玉点点头道:“筛完了以后,找几个心眼儿多又可靠的丫鬟婆子,别跟石狮子似的杵在门口,分散着在不起眼的地方盯着。”
“是。”黄鹂脆声应道。
“若有除了咱们东院的外头的丫鬟婆子过来——”郭碧玉思索了一会儿,“不要阻拦,且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来禀告我。”
青燕见她如临大敌地安置完了,道:“大娘子,今个儿是要发生什么事?”
郭碧玉冷声道:“若是不发生倒也罢了……真要有人敢在这儿弄什么幺蛾子,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虽然是她的订婚宴,可反倒也没有她什么事,并不太用她张罗什么,她又看了一眼外面,宴乐之声刚刚停止,扬羽和那合唱的歌姬已经不在花厅处,转而换了其他乐师,郭碧玉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也落不到底,便道:“去找个人,传话给乐班,若后头没有事了早早离府。玉刚如果跟在那儿,你跟玉刚说,把扬羽劝走。今天府里乱得很,我怕出事。”
“奴婢这就去。”
“等等。”郭碧玉皱眉道,“再顺便问问玉刚,谁请了盛世华音。”
郭碧玉回到了醉月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瞧见季夫人脸上仍然很有些僵硬冰冷,她娘亲费氏就坐在季夫人旁边,正在尽力陪笑着说话。
各家夫人、娘子在席间看似笑语晏晏,实则也明白这位宰相夫人一万个看不上亲家,言谈之中,也就多有踩高捧低的话说出来。
一看到这里,郭碧玉心里就有些来气。
她想来看不起那些迁怒于旁人的作为,若是实在没法子接受,大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这门婚事不成也就罢了,对着自家儿子没法子,却反过头来冷言冷语的对待她娘,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清咳了一声,便进了大厅之内。
今日郭碧玉穿了一身大红色襦裙,足足用了三层的火影纱,层层叠叠的有如红霞流淌,既轻灵,又极有层次。胸前的团花裙带之下垂下了两条素白轻纱,因上面用金线绣了十数团盛放的牡丹便有了坠感,随着走动微微飘拂,衬在大红色的裙摆之上煞是夺目。
乌云般的发丝上是一套牡丹盛放的头面,虽是金饰,可那花瓣也不知道是什么巧匠所做,竟是比纱还要轻薄,精巧而又华贵,却不显得粗俗笨重。加之她今日的妆容乃是盛妆,便有了一种艳光四射而不是威严的压迫感。
她是半途离席,费氏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便低声道:“去了哪里?”
郭碧玉坐了下来,笑道:“郭集那边的事情。”
季夫人原本就在意她说的话,这样一听,脸色越发的难看,放下筷子道:“今日不同往日,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好。”
郭碧玉转头看着季夫人道:“夫人说的是,今日不同往日。不过郭集也不是普通的集市,那边有些要务,需要紧急处理,我这才出去。”
季夫人听她解释,心说谁要听这些集市、生意的破事!强忍了忍,道:“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事,就不要当着各位夫人的面说了。”
原本郭碧玉已经打算就这么解释一下算了,没想到季夫人一次两次倚老卖老地当着众人的面摆出教训她的样子,便笑了一声,道:“大抵夫人常在内宅,相爷怕也是知道您不懂,所以也未跟您说过。圣上极为重视与西番诸国之间的关系,数度叫人在西塞设立集市通商往来,最后只有郭集留了下来,还越做越好,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郭家宁肯赔钱也要替圣上分忧。”她将目光收了回来,道,“您若是不知道郭集有多重要,问问您家郎君也可以。”
她也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突然道:“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各位夫人娘子只当今个儿的话是闲聊,若是有人告季夫人的黑状我可是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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