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这话,就跟您牺牲了多大一样,你说辛劳,可是我爹娘这些年没有亏待过你,无论盈亏,都是三倍于江南这边东家的酬劳。若是我爹娘将您压在西北硬是三年五载都不调换您,倒也罢了,明明每次都三请四邀的,是您自己个儿不愿意,怎么?现在这模样,是想演一出昏君杀忠臣的戏码吗?”
郭碧玉手搭在桌案上,便看到这里也放着一摞账册,看样子是韩毅送过来的。
她讽刺地笑了一声:“只是韩总管到底是忠臣还是别的什么,可还不一定呢!”
“大娘子怎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东家和主母都在这儿,大娘子才多大,也不知道郭集是费了多大的功夫和人力财力才建成,我投入的心血就更不用说了……东家,您给我做主……”
郭碧玉道:“韩总管,没有人不承认你花费过心血,只是呢,我这里也有一套账本,你要不要看呢?你与什么李大人啊、郭大人的来往情况,要不要也说一说呢?”
韩毅一窒,道:“郭集就在西北,行事都要在李大人照拂之下,郭大人原本就是东家的弟弟,到底郭集的筹建他也是出了力的,关心一下离任之后郭集运转如何,又有何不可?”他越说越理直气壮,“若是这般怀疑我,我还如何能待得下去?”
“对。”郭碧玉走到他面前,道,“我就是怀疑你,你别拿‘待不下去’这种话来威胁谁,我就是要让你待不下去。”
“大娘子……您不能不讲道理。”韩毅求助一般地看着郭皋和费氏。
“我就不讲道理了。”郭碧玉道,“我没有必要跟你讲道理,郭集是郭家长房的生意,而你是我们家聘的管事,我现在用不上你了,难不成东家想辞退一个管事都要解释?”
她低下头,阴影就投射在韩毅的脸上。
“韩毅,我不用你了。那边已经有了新的管事。”
从郭碧玉说出韩毅与“李大人”、“郭大人”来往的话之后,郭皋就没有再说过话。
韩毅的解释很勉强。
他不在意郭集的盈利,但是郭集必须是郭家长房的,而且不能用来做别的事情,因为太远了,一旦出事,他不但没法控制,反而还会受到牵累——郭集涉及与藩国贸易往来,只单纯做生意,是最好的。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若要来往,就不该隐瞒。尤其是郭仪,如果想要打听郭集的事,问他这个哥哥岂不更方便,有什么因由要千里迢迢经由韩毅那边了解呢?
所以无论郭碧玉以什么样的理由、不管有没有道理,韩毅都不能再用了。
郭皋清咳了一声:“囡囡,即便要请辞管事,也不能这般草率。”
韩毅眼睛一亮,然后就听郭皋道:“该有的红利还是得有,一般退下来的管事,也可以在老家安置房子和地,这都是咱们该做的。”
他彻底的绝望了!
他经营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这点银钱和一处宅院!
韩毅颤声道:“东家……”
“韩总管。”郭碧玉转身坐下,慢条斯理地道,“您不用求我爹我娘,郭集早就交到我手里了,大小诸事都由我来做决定,您在老家的未来,自然也掌握在我手里。您现在来说说,这次跟着李大人回京,是有什么事呢?”
…❤……❤…
李延贵进京述职,而他的嫡女和庶女又都在上京之中,所以在面圣之后,自然是要见一见。
只可惜的是嫡女李莼嫁的那位世家夫婿郑元和完全没有郭仪那么争气,至今还任着一个无足轻重的闲职,在上京之中,只靠那点俸禄,压根就不够,日子也过的捉襟见肘起来。
李莼典当了些东西,才在金荟楼宴请了一顿,算是郑元和为岳父接风洗尘。
而对于李延贵来讲,嫡女加入世家,原本应该是有着大用处的,可谁会想到调了个儿,反而是一个庶女歪打正着?
第二日郭皋作为兄长,在李延贵上门见了亲家母郭老夫人之后,由郭碧玉安排着在知味居吃了一顿。
这么一来,高下立现,郑元和回去的时候脸都是青的。
可他却不知道,郭碧玉压根也不想与这位李大人多打交道,在礼数尽的十分周全之后,人就到了樨山别院——只跟她爹娘讲明白了,但凡李大人或者二叔开口问郭集的事,就都往她身上推。
那边的人事变动,早就在韩毅进京启程之后就发动了。
这件事,郭碧玉无声无息地在她爹娘放权之后,就开始布置了,地方偏远有偏远的难处,人过去了,才知道一个小小的郭集,也分了好几派,死忠于她爹娘这一房的也有,可被其他三派打压的不行,这自然和韩毅也有极大的关系,他本人就是个骑墙的,一边讨好李延贵,一边和郭仪来往,另一边,在表面礼数上似乎又忠于郭皋——年节的时候从来都是不远千里叫人送那边的土仪过来,一送就是几车。
另外就是,他在账目上动的手脚不大。
毕竟,他们图的是整个郭集。
现在郭碧玉手里攥着韩毅,已经问清楚了下面的安排。
先是由李延贵在奏对的时候大大的吹捧一番郭集辅佐靖边、通藩和睦的效用,将郭集挪移到整个郭家的头上,这时再由郭仪有条不紊的奏对一些郭集经营上的方略和那边的风情,表述一番他身在上京却没有将郭集仅仅作为晋升之阶、一直殚精竭虑操心郭集发展的忠君之心。
这就核对上了。
郭碧玉回忆起了上一辈子的事。
上一辈子,她没有听说过郭集与长房有过什么关联了,反而是二叔因为这个受到了圣上的表彰。
眼下庆幸的是韩毅还没有和郭仪见过面,单凭以前的书信,郭仪未必能太了解郭集的运营模式。
但是……郭碧玉不想掉以轻心。
她厌恶她这个二叔,但是郭仪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就算已经入仕,做了户部侍郎,可是郭仪却是无数寒门士子心中的崇拜对像,直到现在,他也会不时去一些文会,偶有诗篇或策论流出,声望相当不低。
笔杆子就不说了,表面上的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说起来都不打喯儿的,万一在圣上面前花言巧语,郭府又没有分家,真让圣上以为郭集都是二叔立下的功劳,那可就很恶心人了——那就会给二房插手、甚至入主郭集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更关键的是,郭集里面的人事却是从郭皋这头派过去的,郭碧玉最怕的是,韩毅这么一搞,出了事以后全都扣在郭家长房的头上。
她皱着眉头,对着下面的人道:“去,拿我的拜帖,请全大人来樨山别院一会。”刚说完,她又道,“再去看看季郎君在不在,也请他过来一趟,说我……有事相求。”
因不知道全锦什么时候才有出宫的机会,郭碧玉虽然心急,但也没有办法,反倒是季云起先带着季瑶过来拜访,只说是季瑶在这边做文会,请了一群小娘子过来热闹几天,他不放心,陪着过来。
郭碧玉倒也应邀去了一次,作为季瑶未来的嫂子,未来相府的少夫人,这回可真没什么大家闺秀敢轻视郭碧玉了,面子上都相当的过得去。
事实上就是贵女们教养都很好,若是想真的以礼相待,那绝对让人如沐春风,绝对感觉不出一丁点儿不适来。
可无奈郭碧玉无心感受这种关怀和结交的热情,碍于她在场,季瑶和其他那些文采斐然的才女们既不能吟诗也不能会文,只能枯坐着陪着,她也过意不去,再加上她心中有事,所以只去过那么一次就回了自家樨山别院。
反倒是季云起来了几次,郭碧玉与他相谈甚欢。
季云起也是有些暗自吃惊。
他原本也只是以为郭碧玉上京的生意多,没想到她对江南和西北的风土人情也有些了解——不,不能说是了解,而是有很深刻的认识。
其实对于郭碧玉来说,这没有什么难的。
她从这辈子重活、第一次走进东市的时候开始,直到现在,对上京之中东西两市来自各地的货物的价格变动从来没停止过记录,更不要说她自家开的邸店就是个指南,什么货囤多囤少都了如指掌。
以前她是用价格波动跟那些一个月以后才能传到上京的消息做比对,而今,几年过去,她早已能从价格波动上摸出来一些各地农工甚至官场上的变动了。
加之她又接手了四通号和郭集,还顺着运河走了一个来回,将四通号中最关键的若干个分号以及往西北那边的商路都捋顺了,为了做好这件事,还把其他规模较大的马队和车行的情况用了几乎一个月才全数了解了,甚至和这些东家们书信来往了几个月,才做了最合理的调配。
可以说,其他小娘子擅长的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郭碧玉是一样不会,上辈子那点老本也是快忘光了,摸索门道做生意这种本领反而越发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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