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郭碧玉直觉觉得——不是造反。
现在又没有什么天灾,造个什么反啊!那就只能是人祸了!
她看了一眼季云起,道:“听说靖王的母妃出身西北世家。”
季云起眼睛都亮了。
郭大娘子若是个男子,成就绝对不止是一个生意人啊!可惜到底还是个女子,不过就算是这样,以后想必也会对他仕途多有助益,成为一个合格的相府夫人。
他含笑道:“所以大娘子不妨沿着这个方向去追查。”
郭碧玉点点头道:“希望能有所收获,只是……我也只是个商户女子,便是查知了一些蛛丝马迹,又能怎样?全大人,季郎君,难不成还能……”
全锦慢悠悠地道:“这天下间的事情,圣上都了如指掌,但看到了什么地步,有什么影响。有一点郭大娘子要谨记,决定权虽然在圣上,但圣上是明君。”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郭碧玉道:“那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妥的,还望全大人帮着牵个线。”
全锦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有季探花在侧,郭大娘子何必找我。”
这下郭碧玉也觉着有点奇怪,她按捺住疑问,道:“只希望不是这样的问题。”
季云起起身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只能自保为上,管不了其他的,要怎么自保,自然是只能忠君了,是不是呢?全大人?”
“季探花是明白人。”全锦道。
这便是相当于给郭碧玉指了明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那些违禁买入的东西的去向查清楚,如果这一步她都没法子自证……那后面就会很麻烦,自然也就谈不上请全锦亦或者是季云起撞木钟去圣上面前说情了。
一旦真是那种砍头抄家的大事,圣上的儿子他心疼,说不定骂一顿也就算了,可她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又有谁罩着?
她二叔……那是不用指望的。
上辈子,她爹娘和良玉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而她二叔却升了官,还受到了圣上的表彰,真要出了事,别说帮忙说话,不踩一脚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郭碧玉神色越发的凝重。
她要把手下都叫过来,好好安排人到西路排查,可这俩人怎么都不走呢?在她这儿对什么眼儿啊?怪耽误她事的!
最后郭碧玉忍不住了,道:“二位,我已经命人设好了晚宴……”
季云起心道:“你一直在这儿,什么时候命人摆宴了?”转而也想明白了,郭碧玉看似留客,实际上是赶人走呢,便笑道,“我自家的别院就在附近,也与季瑶说好了晚上陪她用饭,就不叨扰了,等郭大娘子弄清楚了那些货物的下落,咱们再行商议。”
说罢,他起身向全锦拱手道:“全大人,恕在下少陪了。”
全锦看他走了,才气定神闲地道:“咱家也要回宫了,这件事还请郭大娘子务必慎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郭碧玉正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就听他不悦地道:“要是早知道郭集这般麻烦,当初也不会让扬乐师寄于郭大娘子羽翼之下。郭大娘子要知道,而今扬乐师可都公认是你的人,你若是出了事,盛世华音的那点点情分可不够,到时候连累了扬乐师,咱家不会饶你。”
郭碧玉便是一愣。
她探究地看着全锦。
曾几何时,她是很畏惧全锦的——大概就是上辈子留下来的那种恐慌,却不得不为了避免坏的结果硬着头皮去打交道。
可后来想想,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全锦对扬羽的态度都很值得揣摩。
她甚至曾想过扬羽不会是全锦留在外面的孩子吧……不过似乎也对不上,按照扬羽的岁数,他出生的时候全锦都进宫好几年了。
那为何又对扬羽这般照顾呢?
虽然从来没有明面上直接关照,但郭碧玉才不会以为全锦给她开了那么多便利、提供了那么多支持是单纯因为看好她、欣赏她呢!
今天他这话一说,更加没错了!全锦绝对是利用她来罩着扬羽的!
郭碧玉便有点不爽,护着扬羽本来也是她要做的事情,既然全锦也是这样,为何却不能开诚布公的谈谈?
云韶府里面高手如云,鬼才相信全锦是惜才爱才,到底他们二人中间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啊?
看扬羽他是肯定不知道的,他对全锦只有那种身为同行的敬仰,那么说只有撬开全锦的嘴才行了。
郭碧玉便道:“所以还望全大人鼎力相助了。您也知道,这上京城里,有多少人对扬乐师心思难明,我这堵墙若是倒了,扬乐师一定会第一个被压在墙下面。”她又抬眼道,“想必全大人的身份,也不太好直接出面护着一个乐师?”
“郭大娘子这是用扬乐师来要挟咱家?”
郭碧玉笑道:“对。”
她这笑容有点挑衅,她想知道,全锦的底限和秘密是什么,她更需要全锦此时全力支持她——哪怕她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关于郭集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然而全锦并没有吃这一套,而是掸了掸袖口,道:“你放心,无论怎样,咱家都护得住他。反倒郭大娘子此举在咱家眼里有些可笑,你已经与季探花订了亲,郭集的事情怎么处理妥当不要连累夫家才是郭大娘子的重中之重吧?不然你也不会找季探花来此议事,咱家说的可对?”
郭碧玉皱了一下眉头。
“便是没有郭集这事儿,扬乐师……早晚有一天也……郭大娘子,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以季夫人的身份照顾他一辈子?”
说罢,全锦起身向门外走去。
“全大人。”
郭碧玉突然开口。
“若是您也出事了呢?”她道,“全大人,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您死在端王夺嫡之中。”
全锦的身形蓦地一顿。
正如先前三人讨论的一样,比起有治政理世之才的季相父子,亦或者有陶朱之能的郭大娘子,其实他才是最依赖圣上的一个。
只有没发生任何变故,他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老。
他不得不去考虑端王夺嫡成功的可能,这意味着靖王事败,郭集和郭家长房受到牵连,可这也同样意味着端王是通过非常手段继位,到那时,圣上安危尚且难说,何况他这么个内侍?
到时候,他还真未必能顾着旁人。
“全大人。”郭碧玉的口气松软下来,“这只是我的一句梦话,做不得真。”
的确,这只是她的一句梦话呓语,可是不得不说,这让全锦内心再也无法淡定下去。
他没有回身,道:“我会站在郭大娘子这边全力相帮。”
这就算是承诺了。
郭碧玉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又说道:“郭大娘子也要认清楚些,扬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你既然有了人家,妥善为他安排个好出路,就算是大娘子最后疼他一场。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安排,这事儿,就大娘子来做吧。”
送全锦出了樨山别院,恭送他上车离去,直到回到了花厅之内,郭碧玉双手都是紧攥着的。
她手心之中全是汗水。
她说了,说出来了。
那不是梦,那是真正她知道的、发生过的事。
她不敢说的太多,只敢言辞模糊的透出那么一点,去警示全锦。
身处在漩涡之中,没有谁敢说自己就会万无一失。冒昧的想,就连陛下也不能,相信全锦会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她也探知了,扬羽——在全锦的心中还真是非常的重要……重要到可以立刻向她表明立场。
但是,很显然的,全锦也提出了要求。
他不愿意让扬羽再与她有瓜葛了,在他看来,她都找了夫君,那么不管以前有多重的牵绊,这会儿也应该放下,割断,尤其是在这种多事之秋,给扬羽安排一个纯善贤惠的娘子,如有必要,将他送到别的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郭碧玉的手忍不住抚上了心口,感觉有点堵,有点疼。
青燕等人在郭碧玉议事的时候都不在屋里,这会儿见她送客回来,才和黄鹂过来收拾。
这会儿看郭碧玉按着心口站在门口,双目有些怔忪茫然,青燕心里一跳,快步走过来,道:“大娘子,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黄鹂刚端了残茶,一回头,便惊道:“大娘子,您后背都湿了!”
郭碧玉道:“我无事,你们准备一下,我要泡温泉。青燕去跟仲正飞说,等我洗好了出来以后,我要看见负责西北一路的四通号上京掌柜、还有郭集他带过来的那群人,让他把这几年的账目都带过来。黄鹂你去找个小厮,请我爹悄悄过来。”
她太累了。
这不是她一个人能扛得起的。
这一个晚上,樨山别院的墨玉厅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而盛世华音里,也一样人声鼎沸,热闹之极。
作为上京之中首屈一指的乐馆,能在这里招待贵客,或者远道而来的心腹、同盟,既十分可靠,又十分有面子。
景致最好的雅间之中,李延贵正大剌剌地靠在榻上,一个面色白净、十分贵气的青年坐在上首,他眸色浅褐,下颌的胡须让他看起来老成持重,十分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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