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看着郭仪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你们翁婿之间左手倒右手,二叔借着这件婚事助了端王殿下一臂之力罢了。”
这件事,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没想到二叔还有这样的财力,可见除了当时从聚时珍船上下来的时候狠捞了一笔之外,这么多年没有少获得聚时珍的红利,为二房攒下了极丰厚的家底,才让这位二叔飘飘然不知所以,竟敢投下这么大的赌注!
幸而她爹她娘还不糊涂!
郭皋向来就是一门心思老实本分做生意,他不是对商人这个身份妄自菲薄,而是十分清楚一点:在官场势力、世家门第乃至夺嫡阵营的倾轧中,商人一旦掺和进去,只会是待宰的羔羊!
就算是全副身家都押进去,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是成功了,在那些“功臣”眼中,商人也不过是出几个臭钱而已的存在。
那又何必呢?
圣上虽然年岁渐高,可眼下还是太平盛世,只要自家不瞎折腾,谁做皇帝不是照样做生意?怎么都能过着平安富贵的好日子。
郭皋和费氏想的清楚,但郭碧玉却想的更深。
她始终记着上辈子,长房获罪,可二叔,却高升了。
那时候她糊涂啊,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以现在的情势以及二叔惯常的为人来看,如果长房跟着二叔站到端王那边,最后长房所有的付出,怕是全做了二叔的垫脚石——这还是事成了,如果事情不成,全都要被拉下水,那是最糟糕的情况。
更关键的是,郭碧玉从来不觉得端王事情能成。
她和季云起退婚是退婚了,可却一直没断了往来。
作为补偿也好,合作也好,通过她手下的四通号、邸店汇总得来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季云起那边。
季云起自然也有所回馈。
这回馈,就是那位大皇子的动向。
一直被圣上隐藏在身后的大皇子,郭碧玉只觉得那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最先成年,也是唯一一个跟过圣上平乱的皇子,全听圣上的安排,装病一装就是这么多年,看着外面几个弟弟时而这个呼声高,时而那个评议好,竟然能隐忍至此,若不是早就从圣上那里得了底儿,就是手中原本就胜券在握。
靖王和端王?还有那个以文会友招揽天下贤才的三皇子?
他们都不行。
得出了这个结论的郭碧玉,这才意识到郭府不能这样任由她二叔拖下水,得赶紧掰扯开,这才有了现在的这场谈话。
商人做生意,各类消息灵通,郭仪不过愣了一下,便面色如常,既然被提起了,他也觉得这是个顺理成章的由头,便开口道:“我既然是朝廷大员,做事情总有考量,这也是为了咱们郭家寻一个可靠的靠山,一个大好的前途。”
他将身子略微往前探过去,道:“这条路谁都知道前面是无限风光,可凭什么让咱们走上去?大哥既然做生意,也应该明白,凡事都要有先有投入,才有回报。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咱们家先付出一些罢了。”
说完这些,郭仪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道:“不过也没有关系,下次我来替兄长引荐,想要为端王殿下出力机会还有,我实在也不太擅长经济之事,你我兄弟,一个出谋划策,一个出钱出力,定然能挣出个锦绣前程来。”说到这儿,他自己个儿也兴奋的满面红光,“便是封侯也未可知。”
郭碧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二叔可也真是天真,大概觉得做了官,头脑便能碾压长房,这是拿他们当傻子哄呢。
郭皋倒没有立刻反对。
他和费氏对视了一眼,然后细细的思忖了一下,才转头问道:“娘,您怎么看?”
郭老太太原本就是农村老太太,能有今日都是不敢想的,听到老二说“封侯”什么的,倒没有跟着一劲儿兴奋,反而有些害怕,便道:“我又不懂这里面的事……”
郭皋便道:“二弟,我是个生意人。你说的对,做生意总归是要前期投入进去,后头才有希望看见回头钱,这世上没有不要本钱的买卖。但还有一点,没有哪门生意就是稳赚不赔的,所以咱们行商的,从来不会把钱都投到一处。”
郭仪听着前半句还受用,后面来了个转折,脸色便有些难看。
“大哥,咱们是一家人,我还会害你么?正因为这是稳赚不赔的,我才拉上你一起。”他平静着心中的不快,道,“我又不靠这个在殿下面前露脸,这些时日,我的条陈很受殿下的重视,呈给圣览,也让殿下得了圣上的称赞。我若不是为了兄长铺路,又何必以家产来幸进?”
郭皋不好意思地笑道:“那让二弟费心了。只是我还是这个想法……”他转过头看着郭老夫人道,“娘也知道,我从小是从走街串巷的货郎做起的,哪怕一样东西再好卖,我也不能全进那一样东西,是不是?”
郭老太太还没等点头,就听郭仪大声道:“大哥浅见!”
她吓了一跳,回头道:“你嚷嚷什么?本来就是商量,好好说不行么?”
郭碧玉走到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郭皋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是这世上还真是没有万无一失的事,你拉着郭家上下一起支持端王殿下,好处自然是有的,可是风险也大得很,我是做哥哥的,有的事情和你考虑的不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郭仪道:“大哥?难不成你背着我支持了别的皇子?”
郭皋一愣,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想做个本份的生意人,压根也不想去支持谁——二弟你和端王沾边儿,所以才想拉着我一起,不然那些个皇室贵胄,哪只眼睛里会看到我区区一个商人呢?”
“百尺竿头还要更进一步呢!”郭仪道,“难得咱们家的生意做到这个地步,难不成大哥就不能像高祖时那样……”
郭碧玉道:“二叔慎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不一定就升天了,说不定一脚踏空掉下去摔死。高祖就更不能瞎比,那是改朝换代!而今不过是圣上挑个人继位,哪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郭仪一说出口就知道说错了,可被郭碧玉这样指出来,不免羞恼道:“长辈议事,哪里容得你在这儿插话!”
郭碧玉笑道:“二叔不让我说话,那是最好的,我还真怕二叔也拉着侄女儿的那一大摊生意往端王殿下跟前儿凑呢。”
郭仪闻言便是一滞,他怎么又忘了这茬儿了,眼下郭碧玉自己个儿的生意在上京商界的份量就很不轻了,还是商行会首……
他还没想好怎么圆回来,郭皋轻咳了一声,道:“娘,我还是这个意思,咱们家不能全都冒进,尤其是这件事还不一般,二弟自去挣前程,后头就总得有人留后路。”
郭仪冷笑道:“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说到底大哥还是不信我,当真让人心寒。”
郭皋仍是宽厚地笑着:“二弟,有人往前冲,就要有人殿后,有人走一条路,就要有人走另一条路,这才能相互扶持。当年你读书做官,我便为你去做了行商,难道那时我读书不如你么?那时我不知道读书前途更好?可我从没想过兄弟两个一起在读书这条路上硬着头往前冲,若真是这样,怕是我们兄弟一个都出不来。”
这句话是彻底把郭仪要说的话堵死了。
说实话,当年的郭仪,也没有提出来过两个人走一条路啊!
郭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大哥说的也有道理,你就听你大哥的吧?”
郭仪暗暗咬着牙齿,不甘地道:“大哥记住了,郭家只有一个,一荣俱荣。只是到时候大哥别忘了这份荣耀是我挣下的就行了。”
郭皋再度叹了口气,道:“二弟,你还有半句为什么不说,还有一损俱损。你若失败了,咱们郭家整个都好不了。”
郭老夫人这才听出点端倪来,联想起早先听的那些话本儿故事,动不动就满门抄斩的,声音都哆嗦了,担心地道:“这……那可怎么办?”
郭皋道:“娘,儿子不孝,若是二弟不抽身,为了咱们郭家能有一条后路,儿子请娘主持……”他重重地叩了个头,道,“把家分了吧。”
费氏也跟着跪下了。
她和郭皋都跪着了,郭碧玉也急忙跪在她娘亲旁边。
费氏道:“娘,当初我与大郎也是厚着脸皮,才能跟二弟这样的清贵人住在一个府里,媳妇也知道这么多年,我们这一家没少给二弟惹来非议。”她看了一眼碧玉,接着道,“而今碧玉又要招赘——还是个乐师,当初圣上派内侍深夜传话,可不是明面儿上颁旨的,这事儿传出去以后,难听的话也不少。数遍上京,也没有哪个官老爷家中招赘乐师为侄女婿的……就趁着这件事,咱们搬出去,对二弟名声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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