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羽一直等着郭碧玉平复了下来,才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道:“可好些了吗?像是刚做了噩梦一样。”
郭碧玉点点头道:“好多了。遇到了一点儿事,我心中不太舒服,现在没事了,只是耽搁了这么久,没来得及去看你的歌舞戏。”
扬羽笑道:“你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怎么还看不够?”
郭碧玉拄着腮帮子道:“原先看不一样,原先你不是我的呀。”她看着扬羽微红的耳根,想到她终是可以弄清楚一切,护好他,双眸便弯了起来,道,“扬羽,我真欢喜。我为什么明白的这么晚呢?”
“不晚的。”扬羽低垂下头,看着郭碧玉摘下罩帽以后鬓边散落的碎发,便将手伸过去,将郭碧玉的碎发别到耳后。
做完这件事情以后,他有些不好意思,便往后退了一步,道:“这是什么?”
郭碧玉道:“这个物件我不知道怎么处置。我知道不能放在家中,但是又不好随处丢掉,我想先放在你这里,最多等到明天,如果我没有消息传来,你就把它砸碎烧了——我那里不方便。”
扬羽点点头,道:“好。”
“就是现在,你也别这样摆在明面上。”郭碧玉道,“我记得你这个院子后头有口废井,先拿绳子坠下去。”
扬羽便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郭碧玉想了想,站起来,将那外面的布扣解开,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哪天就收到了我家的库房中,还好今日分家,我让他们清理核对库房里面的物件,才扫出来的。”
她将盒盖掀开,露出了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印,道:“算是老天眷顾我,正赶上分家清理财物……否则真是不敢想。”
她将这印捧出来,放到桌子上,道:“看起来倒是个普通的笨重的印,可是有机关。”她摸索着找到地方,按了下去,指着印上弹出来的盘龙手柄,“这东西逾矩了,印章上的字是‘碧空万里,玉宇腾龙’,这意思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家用得的。”
郭碧玉说了这么几句,也没听见扬羽回应,扭头一看,见扬羽有些呆怔,便道:“怎么了?”
扬羽勉强笑了一下,道:“总觉得这印我小时候在哪儿见过,可是这也不可能啊,我家里的东西我最清楚了,从小到大但凡能换几文钱的酒喝,都被我爹换了,没有这样的东西。”
郭碧玉道:“这样的木头大印,我也没见过。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有些像衙门里的大印,可是那种也没有用木头做的吧?”
说罢,她转身道:“哪里有长一些的绳子?”
扬羽没出声,她便自己走到架子那边翻找,扬羽这才回过神来,道:“我鲜少在家里,平时用不上绳子……今个儿也晚了,大娘子先回去,我明天一大早去买一捆来,一定不误事。”
这郭碧玉哪能放心,道:“我原本拿过来就心惊肉跳的,也怕把你给连累了,若是没有,就直接扔下去。回头真的等用了,再雇人下去取上来也就是了——等等,我去喊老胡过来,车上应该有。”
说罢她便出了房门,对着门口守着的青燕道:“你去跟老胡要一捆绳子。不用太长。”
青燕拿了绳子匆匆回转,道:“大娘子要做什么,粗活让奴婢来就行了。”
郭碧玉道:“不用,有扬羽在呢。”
她拧身进了屋,却见扬羽手里拿着那个大印,也回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又有不解,更多的则是茫然。
他呆呆地将手中的印递过去,道:“大娘子,我……我真的见过这东西。”
郭碧玉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吓得手里的绳子都掉了。
那木头印上,不再是一条盘龙,而是六条形态各异的小龙。
她脑子嗡嗡直响!
对了!她上辈子见过的便是这个样子的印!
她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扬羽也有些骇然。
“我……我把这个东西捧在手里,就觉得很熟悉,好像知道碰什么地方就会有什么变化一样……我总觉得小时候常玩这个东西……”
郭碧玉颤声道:“咱们先别捧着它,先放下。”
说罢拉着扬羽到床榻那边,又铺了被子,才让扬羽将木印放下来,道:“你再弄回去看看。”
等扬羽修长有力的手指七扭八扭、东按西按的将木印上的龙一变六、六变一地反复弄了几次,郭碧玉才真的确定了,这不对劲!
如果她记得没错,上面的六条小龙,其实是从小到大排着的,而第二条龙前面的右爪是黄金做的。
刚才扬羽手指头动的快,郭碧玉没看清,这会儿才看清楚,那里真的是右爪断了以后以黄金嵌上去的。
当初就是这个印,成了郭家长房附逆的铁证,伪造祥瑞,说是某处风水宝地的河水落下,浮出此印,昭示二皇子要执掌天下……郭家长房蛊惑皇子……而圣上恰好有六位皇子……她全都想起来了。
如果是伪造或者新制的印,任谁也不会相信二皇子会那么傻,当时模模糊糊有传言说,这印是早先就有的……
郭碧玉紧紧地攥着扬羽的双手,道:“扬羽,这东西不可能是你爹有的东西,极有可能来自什么皇子的府第,甚至是宫里……你自己都说没见过,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印的机关呢?你说过你爹年轻的时候琵琶技艺超群,所以才有扬十指这个艺名,当初也应该是圣上广充云韶府的时候,为什么你爹没有进去?”她猜测着道,“会不会……我直说吧,会不会你爹其实是从宫里偷了东西逃出来的?”
扬羽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也不太可能……我爹真的不是云韶府的人,早先他喝了酒以后还总说如果不是我,他也不至于到沦落到这个地步……”
郭碧玉道:“我以前去乐户巷子打听过你的事,周边的邻居都说你爹带着你搬过去的时候,你已经有五六岁大了,没有人见过你娘,在那之前,你和你爹住在什么地方?还有你娘……你有印象吗?”
扬羽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按着太阳穴道:“大娘子,我想不起来。”
郭碧玉正抱着那个印琢磨呢,一听这话便将那印丢到一边儿,自责道:“是我不好,这东西原本也没什么要紧的,扔了就是,何必自寻苦恼呢?咱们说点儿高兴的事,通善坊那边已经拾掇好了,我爹娘和祖母过几天就会从樨山别院那边过来,到时候那么一个小地方,怕是还不够摆喜宴……”
扬羽又愣了一下。
郭碧玉便轻轻戳了一下他眉心,道:“傻家伙,再过十天,便是咱们的婚期了呀。”
…❤……❤…
郭碧玉已经懊悔带了那个蠢笨的木头印给扬羽看,她怕扬羽再多想,又将这东西捧了回去。
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这里面的阴谋,越想越清楚,也越想越恨。
二叔……何至于这样坑害长房?
她爹爹对二叔从小就多有照顾,颇多牺牲,可而今二叔却是要他一家老小的命啊!
想到这里,她径直起身,青燕急忙也起来了,道:“大娘子?”
“不睡了,伺候我梳洗,叫人再去季郎君府上,说我想见他。”
天亮的时候,还没用人去叫,季云起已经登门了。
“那两句话你是从哪里看到的?”一见到郭碧玉,季云起劈头就问。
郭碧玉而今也不敢轻信任何人,笑道:“季郎君,原本是我差人问您,怎么没等到您的回答,反而您倒上门问我了?您这般激动,看来我没有问错人。”她抬眸盯着季云起道,“您知道这两句话。”
季云起道:“出去。”
跟着他的小厮便出去了。
郭碧玉使了个眼色,青燕便也退了出去。
季云起这才道:“这两句话,是一个印章上的。”
他知道总也要吐出点干货,才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便啜了一口茶,施施然地道:“那个印章上有些机关,听闻前朝大乱的根源就是二皇子‘奉天’起事,和这大印有些关系,弄得民不聊生,祖皇帝才揭竿而起。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伏卢之乱。”
郭碧玉道:“就是圣上平乱的时候?这和二可没有什么关系……伏妃的那个孩子,我听说很小,也是因为伏卢二人想要立儿皇帝……”
季云起颇有深意地道:“你说的没错,那时候,伏妃的孩子是最小的那个,可咱们当今圣上,却是行二。伏卢之乱一度乱党占据优势,连御玺都流落在外,先皇太后不得已以这个大印,发了密旨,又编了好一些歌谣叫人在外流传——‘大龙殇,二龙兴,爪握金,天下宁’。”
郭碧玉抽了抽嘴角,道:“这也挺牵强的,而且前朝那位二皇子起事,不是失败了吗?”
季云起道:“这也是先皇太后聪明的地方,祖皇帝在家中是行二,在征战天下的时候,兄长也是亡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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