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火缤纷

厉长生独自离去后，人群也渐渐散去。

厉长生回到住处。伸出双手缓缓抚摸过石壁中潇潇所留字迹，脑海中再次回荡着对方活泼明快的笑声。回想起那从相遇，和生死相依时的各处情景。都随着石壁上最后的一句“不要寻我，潇潇留”——来之缥缈而又恍然消逝。

恍然的梦消逝，而留下了今晚黑夜的无情，留下了人间的卑微和仇恨，蚕食着他年少的脆弱和纯真。他用力地一拳捶到石壁的空白处，望向窗外黑夜，平静的眼中渐渐绽放霜冷。

三更已过时分，当夜无声，万籁寂静。村庄内外人畜皆睡。

“二狗！”

一道低沉却极重的声音传向二狗房屋和周围，却见夜色之下村庄仍然是安静一片，毫无往日此起彼伏的疯狂的犬吠之声。

而此时被叫的二狗却正处噩梦之中，他冒汗地躲避着梦里厉长生手中一闪而逝的刀光，疯狂逃过厉长生高举着时而在身前，时而又在身后追杀来的长剑。又梦见自己站在那黑云顶的悬崖边沿，被厉长生如野外疯牛一般的头撞而来。

恍惚中正做着噩梦中的二狗听到厉长生的叫声，梦中如坠悬崖的他顿时惊醒了过来。他恍恍惚惚地坐起，擦拭头间一脸的冷汗，咒骂了一声“他N的，我居然被那野狗追！等天亮就去找他算账！”。却不想，在院外的再次传来一声“二狗”！

二狗听到仿佛梦中追魂而来的声音，惊得一蹦地尖叫了一声。

待得没多久，第三声“二狗！”再次传来，却惹出了另一房内的一道恶汉身影，他举着一把砍柴刀，怒气冲冲“哐”地冲出卧室的门。一边跑向院门一边大喊着：“小瘪三！找死！~”但正要出院子，却发现门锁外面来回串着十来道的细铁链子，将大门从外彻底锁死。恶汉反复将院门拉得哐哐直叫，却也未开得院门。

“小瘪三！混蛋！小瘪三！你他N找死吗！”壮汉大怒，气急得用脚一阵猛踢着他自家的院门，而这时二狗跟他娘也先后急忙地从左右两间卧室出来。

“你是在找我吗？”突然院墙大门的旁边，爬上一道纤瘦的黑影，卓然挺立地站在院墙之上。暗月光芒倾落，风雾骤寒袭身。一切对此院墙之上的黑影来说，却如披黑暗临风的锦衣一般，平静地享受着。

他擦亮了火折子，举起一只手上的木棍，木棍此时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破衣，沉浸着腥臭而未知的油脂。他点燃了木棍，火光顿时崩裂而发。照亮了黑夜中厉长生的蓬头脏乱的脸，还有他从院墙高处低眼看来的平静而冰冷的目光。

“小瘪三！”二狗父亲怒极地大吼着，便放弃了大门，他双眼怒瞪，举着大刀，嘴巴和鼻息处发出一阵恶狠狠地“恶”颤声，便要来到厉长生站立的院墙之下。

“当家的！当家的！”“父亲等下！”此时见到二狗父亲急冲冲地欲要上去搏杀，却被二狗母亲和二狗双双上前顶住。

“当家的别乱来，你闻闻！再看地上！”二狗母亲大声喝道！

但见黑暗的角落四处，此时竟然到处散落着大片大片的干草，如此多干草，必然是隔壁十来米地方的草坪处搬来。另外可闻到一股酸臭的油脂腥味，若无火还好，但见丝毫火星，恐怕此屋之内就是人屋俱焚之景了。

恶汉见状危急，被拦着身子也没敢蛮力突破二狗母子阻拦的手臂，却仍是勃怒大发地叫骂恐吓着：“小瘪三，别让我抓到你！”

厉长生并未理会，火把之下的面目如常。

“二狗，你去把我要的东西拿来。”厉长生说着，口气异常平静。说完，在下面三人的目光中，用脚从墙上踢落一条粗绳，并且将右手的火把递在左手，右手则从墙上拿起一把中长弯曲的刀。

二狗面目惶然地仰看着院墙之上的厉长生，回头之间，看到父母两人眉目传意的眼神。他爬了绳子上得院墙之后，但见院外墙下，也铺垫着一层厚厚的干草。

“跳下去”厉长生用刀抵住二狗的后背，轻声指挥着二狗说道。

二狗不敢回头，对着墙下草垛之处，依言而跳下。

“去找回我的东西。”厉长生对着墙下的二狗说完话，便又转回头盯着院内的二狗父母。

此时二狗隔壁有两三户人家听到此处异常，六七道举着燃灯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传来一阵惊呼“大黄死了！黑子，黑子也死了！”，这却是半路上所看到两只土狗死去多时的尸体。

他们加急脚步，远远地就询问二狗家何事发生的声音。但二狗父母见得厉长生此时毫无反应，也不知该如何答复，他们三人都不言语，沉默以对。

村民们深更半夜起身，都是唯恐出事，见得厉长生和二狗家阵势，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对着厉长生纷纷指责不已。

“长生！你这样是要出事的！放下火就算了，何必如此！”

“长生！你不要放火，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不要意气用事！”

“长生！留一条后路给别人，也留一条给你自己啊！”

厉长生听得众多农妇或老人言语，却也看见几个熟悉的朋友身影，那是二狗几个小跟班——野猫，老鼠和猴子。厉长生冲着他们微微一笑，却没再过多留意他们。他把手里的刀来回放火把之上，将刀锋尖端来回地炙烤着。过了许久，叽叽喳喳地大众声音都沉寂下去之后。厉长生瞟了一众人，才以很轻地声音对着火中的刀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只信这把刀！”

却说厉长生此处围观众多，那二狗一路加急脚步跑向矿洞方向，往厉长生曾经晕倒的地方寻去，一直待得一个多时辰，四更天将尽的时候，才见得二狗的身影回来。（注：晚上7点到9点为一更，9点到11点为二更，午夜11点到1点为三更，凌晨1点到3点为四更，凌晨3点到5点为五更。）

二狗站到院墙外远处，几个围观的身影快速跑了过去，扶起疲惫不堪的二狗。

“厉长生！你要的东西在这里！你下来拿走！”二狗遥遥大喊着。

厉长生看到二狗远远举起的右手上，似乎有着什么。但是他并未说任何话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二狗。

但是众人看得僵持不下的情况，七嘴八舌，都劝厉长生退下来。

而与此同时，院内的二狗父母听得二狗叫喊，二狗母亲扯了扯丈夫衣角，挑眉传意地指使他的丈夫，只见那恶汉大叫起来道：“厉长生，你给老子滚下去！我儿已带来东西给你，你再不走，我就跟你拼命！”

厉长生闻言，却只是斜了眼角瞟他一眼，嘴角微微一翘后，再无理会他。

所有人都渐渐停止声息，对于今夜的厉长生都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恐惧感。

然而……

唯有当事人他自己知道，在面对关键时刻二狗妥协地慢步向前时，厉长生的心中已是意乱纷飞。

他没有看二狗如何，也暂时没有去想二狗手里的东西。他抬仰了头，看着夜空漆黑而迷人的深邃，眼睛看得无论多深，多远都无法到达尽头的黑。

“我曾发誓要杀二狗，发誓要杀其恶父，今机会已近在眼前。近在眼前啊……”

“他们二人恶意过甚，我却杀之不忍心吗？放过却是真的自己找死！”

“不忍杀则自己死，杀之则入魔道！但无论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个世间容不下一丝卑微，魔道魔道……潇潇，潇潇”

夜色长风吹舞，却无法带走厉长生此时内心纷乱的思绪，是年少无知，还是优柔寡断？他无数遍回想起二狗将自己推落山崖的一幕，还有今天他的恶父凶恶踢他头的一幕。想到恶父将自己的头颅踩在地上时，那时绝望的自己。他睁开眼睛，看着烧过一阵的手中弯刀。对着刀说：“潇潇，若是你是魔头，我该如何呢？若我入魔，是否也太无用？”

“你，你说什么？这是你的东西，你下来拿去，我给你！”二狗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说道。

却见墙上，厉长生左手手抓着火把，右手拿着刀，牵过内院墙上的绳子放到外墙，顺着下来，站在二狗面前，看着对方手里确实拿着自己独一无二的怪异多孔石子。

二狗看见刀锋和火把，退后两步颤声地说道：“你，你把手里的火，火丢了，还有刀！”

厉长生并未理会二狗言语，盯着二狗眼睛，向前逼近一步，问道：“二狗，你知错吗？”二狗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厉长生再逼近再问：“二狗，你那恶父知错吗？”

二狗连连后退，脚下无力之间不慎摔倒。后面一众围观顿时看得有异状，害怕二狗意外，便要上前围来。

厉长生见得骚乱，却无理会，只是再逼近摔倒的二狗。再问：“二狗，你我恩怨这么多年，你可知我有多恨你？”

二狗眼睛直瞪得大大的，眼看逼近的刀锋，还有火焰。更是那望着自己的那双狠厉仇恨的目光，恐惧之下，顿时觉得眼前的厉长生犹如噩梦再现。“啊！给你，给你！”二狗大喊一声，将手里的石头一把砸向厉长生，屁股一滚带爬之后，远远地逃也离去，穿过围观的人群，不知所踪。

院内二狗父母听得二狗尖叫，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二狗母亲大喊：“狗儿！你怎么了？狗儿！狗儿？”

厉长生正蹲着地上捡起砸在身上的三颗小石头。闻得二狗母亲喊声后，厉长生平静而冷漠地说道：“你们别喊了，你们的儿子，我没有怎么样，他自己已经跑了。”

恶汉这时大喊：“那你快点把门给我打开！我儿东西已经给你，你给我开门！”

厉长生捡完石头，撕下一块衣角细细将它们包裹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二狗的家，转身对着人群，仰天对着夜空下的所有生灵，对着厉长生他自己大吼地宣告出来：“子债父偿，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儿子已跑！所有的债！都应该由你这个恶父来偿还！”

厉长生说罢，“啊”的大叫一声抛出火把，落在了外墙下的草垛之上，一时之间，火焰点燃干草和油脂，院外一圈火焰腾飞，更是迅速地延伸进了内院之内。

二狗父母见得火起一边又悲惨大叫，一边大声咒骂。而早已经准备好水桶的周围的人群，正准备救火，却被突然暴涨的火焰给惊退。

至于厉长生，他提刀背对着火光，无视所有周围惊慌地人群，静静离去。

独自惊慌逃去的二狗，看见自家点亮半边夜空的火光，听着村民邻居们呼喊救火却无可奈何，听到父母大声的悲鸣。他跪倒在地，用他的双拳和额头用力地捶打着头撞着地面。一遍一遍地念着：“厉长生，厉长生！”

在火光未尽之时，二狗也背离此地而去。夜色将尽，孤影萧瑟。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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