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荒村

道士正笑着，一道金光，从他左耳边穿透，射穿了道士将将关上的木门。道士吓的跌坐在地上，他无比庆幸，自己大笑的时候，有摇摆的习惯，因为若不是这样，刚才的金光，会直接穿透他的脑颅。

“哪里来的宵小之辈，竟敢偷袭你爷爷我，有本事不要躲躲藏藏，给爷出来，咱们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漆黑的屋子，忽然亮起一道光，出现在道士眼前的，是一个蹭光瓦亮的脑门。

“好啊，原来是个秃驴。”看清楚屋子里的人是个和尚，道士自然再不觉得害怕，毕竟佛门子弟，讲的是慈悲为怀，像他这样的大善人，怎么能怕呢？

和尚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被一句秃驴给气的，还是本就是一个静默的人。

“喂，你没事干嘛躲在屋子里吓人？哦，不对，我们无冤无仇的，你干什么一来就下杀手，还有没有公德心？”

“……”

“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搞了半天，是瞎说的啊，我还真没想到，比妖怪更可怕的，居然是个和尚，要不是我命大，就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和尚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阿弥陀佛，是贫僧有错，请施主莫怪。”

“说的还真是轻巧，有错，难道不是有罪吗？话说你是哪里来的野和尚，哪里有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人的？”

“……贫僧，金山寺道济。”

“啊？金山寺？那个号称用了一座金山建起来的金山寺？”

“是。”

道士来劲了，爬起来就往和尚眼前凑，和尚无奈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木墙边才停下。

“金山寺的和尚，你不是请我原谅吗？可以，像我这么好说话的人，轻易不为难人的，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统统不计较。”

“施主请说，只要贫僧做的到。”

“做的到，你一定做的到。”说着，道士伸出的右手。

和尚看了一眼道士的右手，也不知道他之前摸过什么，指缝里全是黑色的污渍，指尖沾了不少干涸的血迹，整只手，已经看不出原本皮肤的颜色。

“……”

道士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啊，忘记你们出家人喜欢讲什么四大皆空，虽然我觉得这完全是一句屁话，但没办法，我这个人最喜欢尊重人了，你们四大皆空你们的，挺好。”

“……”

“是这样的，你看啊，你差一点杀了我，对不对？”

“是。”

“那我虽然没死，但是受了惊吓，那你肯定是要补偿我的，对不对？”

“对。”

“很好，那对我来说，最好的补偿，是钱。所以，把你口袋里的钱，全给我就对了。”

“……贫僧没有钱。”

“哈？你开什么玩笑，你是金山寺里的和尚，怎么可能没钱的？不是说，你们金山寺最不缺的就是钱吗？”

“……贫僧不知。”

“哇靠，那你没钱，怎么出的山门？”

“贫僧是奉山门令，下山化缘的。”

“……”道士觉得很难过，“所以，你口袋里一点钱也没有。”

和尚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油灯：“也不是，之前化缘的时候，有位好心的施主给了一点钱。”说着，掏出了一张红色的票子。

道士一把抢了过来，一百块啊，他也就是见过，还从来没有得到过呢。

“这是别人给的？”

和尚点头：“嗯。”

道士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入错了行，早知道做和尚这么来钱，他就不应该做道士。

“和尚，金山寺还招人不？”

“……”

“这位施主，贫僧一直想问，夜黑风高的，你为什么会来荒村？”

“荒村？”

“此处名为荒村，因地势极为偏僻，平常少有人来。”

“哦，路过。”得到一百块的道士心情极好，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歇歇脚，“和尚，我不叫施主。”

“贫僧知道，施主是佛门子弟对外人的统称，是——”

道士摆摆手：“不要这么见外啊，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叫我施主，多不合适。我呢，是个道士，名字呢不好听，所以不能给你叫。我有个道号，自己取的，还算过得去，逍遥散人，不错吧？”

“呃……不错。”

“有眼光，我取的，当然不错。不过，我们关系这么熟，让你叫我逍遥散人不合适，这样吧，你叫我阿遥吧。”

“……”和尚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就和道士很熟了，从见面到现在，一共也没过去半个小时吧？

“逍遥施主——”

“阿遥，别不给面子啊。”

“阿……遥……，你和人，皆是如此吗？”

“这话说的，我看起来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和尚挺想点头的，但作为一个出生金山寺的和尚，他说不出来。

“有个词，叫做一见如故，不是我与人亲切，而是我一看和尚，就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仿佛上辈子就见过，所以呢，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既然我们以后一定会成为好朋友，那不妨第一次就做好朋友，你说呢？”

和尚忍不住点点头，点完又觉得不对劲。

“那和尚，咱们握个手，庆祝我们成了好朋友，怎么样？”

一双乌黑黑的手，递到了和尚面前，和尚挣扎又挣扎，犹豫再犹豫，正当他打算说，要不还是不要握手了，道士已经热情的握住他的手，来回摆了两下。

金山寺的和尚，十个中有九个是洁癖，剩下的一个，是强迫症。

奇怪的是，和尚没有挣脱道士的手，他甚至觉得，道士有一双温暖而柔软的手，像是金山寺后山的那一口水井，清澈而甘醇。

“好啦，握了手，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所以，好朋友，你叫什么？”

“贫僧道济。”

“道济啊，我们是好朋友，我要是和别人一样叫你道济，显得太生分。呃，阿道，阿济，道道，济济——”

“汝之。”

“什么？”

“你可以叫贫僧汝之，这是贫僧的法号，还没有人叫过。”

“这个好，汝之，汝之，好听。”

于是，和尚和道士，在见面之后的半个小时内，就做成了好朋友。那时，道士是因为从和尚手里得了一百块，觉得和尚是个特别大方又有钱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和他做好朋友。道士并不知道，好朋友对和尚来说，是个多么奇妙而不可思议的存在。

“汝之，你下山化缘，怎么化到荒村来了？这地方，应该不适合化缘吧？”

“哦，山门有交代，金山寺的弟子，若出山门化缘，须去一些不知金山寺为何处的地方，如此才能真正体会到化缘的真谛。”

“呵呵……”

“贫僧以为山门很对，贫僧第一次化缘，那位女施主就给了贫僧好几百块，几番推搡之下，才同意收回去，——”

“等会儿，所以，人家一上来就给了你几百块，不是一百块？”

“是。”

“你是猪吗？”

“……”

“几百块啊？你知道是多少钱吗？你知道有多难得到吗？你是不是脑子傻了？人家给你你就拿啊，你不要可以给我啊，干嘛要还回去？”

“……”

道士还在喋喋，和尚却突然蹿起，将道士压到地上。

“嘘——有东西——”

屋子里的油灯灭了，和尚和道士凝神屏气。

但凡妖物，无非是通过气息寻找猎物，所以面对未知妖物，第一件事，就是凝神屏气，尽可能弱化自己的存在，毕竟论夜视的能力，除非天生阴阳眼，否则很难和妖物匹敌。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老鼠啃噬物件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木屋子里，听起来尤其令人难受。

极其漫长的时间，长的道士被和尚压住的手腕都麻痹了，啃噬声才渐渐远去。

“好了，应该走远了。”

道士简直要抽搐了。“至于吗？汝之，你是金山寺的和尚，我是茅山的道士，人间佛道最强两派在此，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还不是只能跪地求饶的份？”

“阿遥很厉害？”

“那是当然，我可是修行圆满才下山历练的，要是不厉害，掌教真人也不能放人，对吧？”

“贫僧明白了，那下次不躲。”

道士拍拍胸脯：“嗯，交给我。对了，汝之，你来的早，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刚才进来，遇到了一个汉子，结果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吃了。”

“贫僧本不是非要来荒村化缘，因缘路过，闻到了一股夹着血腥味的妖气，便一路追踪，才到的荒村。贫僧到的也只比阿遥早半天，去田里走了一圈，除了发现一地妖怪的脚印，再无更多发现。之后，就进了村子，从第一户人家走到了最后一户人家，正纳闷，就听到了你的笑声。”

“所以，你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嗯，贫僧不知。”

“有找到活人吗？”

和尚摇头：“这村子建的奇怪，一户连着另一户，且每一户的门都是大开的，阿遥，你跟我来。”

和尚复点亮油灯，道士跟在和尚后面，发现地上全是混乱的脚印，有人的，有妖怪的，第一户的地上，脚印最多，往里走，脚印越渐减少。

“察觉到了吗？”和尚指着地上的脚印问道士。

道士看了又看，然后摇头。

“妖怪的脚印虽然也混乱，但是，这个脚印，和那个脚印是一模一样的。于是，贫僧仔细比对了一番，发现从第一户人家开始，屋子的妖怪脚印都是一样的。所以，进了村子的妖怪，只有一只。”

和尚说的不错，地上的脚印虽乱，但大类上，只有人和妖怪两种，人的脚印有大有小，妖怪的脚印，却只有固定的一种，只不过因为人类的脚印太过混乱，一时不能被察觉。

“也就是说，袭击荒村的妖怪，可能只有一只？”

和尚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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