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地方县衙的内宅后面往往建有一座大仙楼。
所谓大仙,既是狐仙,供奉在此处,用以守护官印,保佑仕途平安。
瓷塘县衙内宅后面自然也有大仙楼,而且此楼建造的富丽堂皇,足足三丈高。这个时代的高大建筑并不多,站在楼台眺望,大半个城池尽收眼底,城西自然在列。
瓷塘县令周恕望着城西养猪场的方向犹疑不定,似乎漆黑的夜色并不能遮挡他的视线,陈六三人的追逐厮打直到跌入粪坑都被他看在眼里,几次试图有所动作,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说道:“唉,即使身披官服,顶着人类模样,终究还是一只胆小怕事的老鼠,可悲,可叹。”
供桌上供奉的石雕狐仙扭曲了一下,变成一只黄毛狐狸,跳到窗台上坐下,倚着窗棂口吐人言,笑道:“鼠弟弟此言差矣,我们在此地做官,求的是安稳度日,长养修行,犯不着和修行人过不去。再说陈六作恶多端,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你还真打算给他伸张正义,帮你那亲家出气呀?”
听声音,这是一只雌狐,狐狸提到亲家时特意加重语气,调侃之味甚重。
这种调侃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可每次提起,周恕总不能坦然面对,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狐狸一眼,说道:“狐姐姐,为何总提这些陈年旧事,你又不知道当时的隐情。”
“我可想知道隐情了,但你不说呀。那时候你尚不能化成人形,竟能讨得她们母女二人的芳心,如此手段若能教我一二,你狐姐姐也不至于孤单单到今天。只是钱守义又送妻来又送女,真是大丈夫!”
周恕闻言,脸有愠色,想发怒又忍住,言归正传道:“那人的修为定在你我之上,确实没必要为了陈六去招惹他,但还是要查明他的身份住址和到此意欲何为。我们在素昧宫的默许下才安然生活到今天,若那人迟迟不离开,到时少不得要请道长们出手。”
“本县附议,准了。”狐狸小嘴一扬,声音与周恕如出一辙。
这句话提醒了周恕,他皱眉道:“狐姐姐,不是我说你,当一天和尚还撞一天钟呢,你怎么那么应付了事。前两日西城门谢能告刘广坤夫妻吵架一案,你问都不问,直接不予立案,这可不是当官的态度,要是再这样,我就不让你用这具身体了。”
狐狸不依道:“我整天接手的都是这种案子,烦都烦死了,谢能和刘广坤从小闹到大,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吵到天上去,姑奶奶哪有闲工夫理会他们。”
“那也不能在告示上写那么儿戏的话,老百姓怎么看我们,当初我们可是说好......”
“好啦好啦......”狐狸告饶道,“只要你以后让我接手一些大案,我保证不乱来。”
周恕略一思索,“行,你来调查修行人的事,倘若调查出结果,我就让你审县里的大案子。”
“一言为定。”狐狸眉开眼笑,她开心道:“鼠弟弟,长夜漫漫,想不想快活一下,奴家会好生服侍您的。”
“......”周恕摆摆手,当没听见,不过似乎触动了一些心事,他闷闷道:“都十多年了,招娣还念念不忘生孩子,人妖殊途,哪有孩子可生啊。她非不信邪,这些时日老往素昧宫上香敬神,她娘劝她也不听。回来后又是吃药又是练劳什子房中术,我现在持戒修行,正是要紧的时候,哪能轻易破身,唉,烦人!”
狐狸撇撇嘴说:“莫说人妖殊途,你我都是妖怪,当初一天到晚,也没见生个崽出来呀。”
“咳——”周恕后悔和狐狸说这些话,“狐姐姐,那时我们还是蒙昧野兽......咦,好像有人叫我,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狐狸什么反应,直接一跃而下,进入内宅。
狐狸见怪不怪,依旧坐在窗台上,在些许星光下,化作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望着县衙内宅,神情幽怨。
......
余乐又起了个大早,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精神却亢奋得很,昨晚表演究竟有没有用,今日就见分晓了。
此时养猪场的粪坑边上已经站了十多个衙役,他们正想办法把尸体打捞出来,看来昨晚闹出的动静不小,衙门的反应也快。
不过在粪坑里捞东西确实麻烦,他们拿前端绑了勾子的长竹竿勾拉了半天才有所收获,马上进入四月,天气已经热起来了,随着来回搅和,臭味熏得围观百姓远远避开,不肯靠近。
捞出来后,又往尸体上泼了十多桶水,弄完这些,才搬到木板车上拉回县衙。
余乐跟着人群来到县衙时,县衙还没有开堂,等一班人列位后约莫一刻钟,县令周恕才走进大堂,坐定后一拍惊堂木,陈六一案终于走到最后阶段。
堂下除了候审的李亦和敲鼓告状的李翠珠母亲之外,还有几个老百姓,作为昨晚的目击证人,向周恕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当时情形。
听完之后,周恕也没问什么话,他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宣布道:“据此推断,陈六三月二十一日晚灌醉赵三赵四后,谎称要带他们去找李亦报仇,实则将二人带至隐蔽处进行侮辱。事后,赵三兄弟不堪其辱,遂追杀陈六,最后三人在厮打中跌入养猪场粪坑而死。”
“本县宣布,陈六致李翠珠堕胎流血而死一案,因当事人死亡,人死债消,特此结案。县衙支取十两纹银,用于李翠珠后事与其母今后吃穿用度。李亦与陈六一案无关,应当堂释放。本县告全城百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退堂!”
“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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