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夜

夜幕降临，夜晚如约而至。

青州城作为神州东部最大的重镇，入夜后，城镇中心处的街道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盆景花卉、鲜鱼羔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这里应有尽有，夜市通常能够持续到四更天，夜交三四鼓以后人们才会渐渐散去。文人墨客，游人商贾，都在歌颂这座不夜之城的繁华，似乎唯有这城镇的偏僻处还能享受到千百年来属于夜的宁静。

待三人回到有家粥铺的时候，那黑衣女子没在，而吃饭的时候，也许是下午逛的累了，小丫头终于看起来乖巧了不少，这让江小鱼很是意外了一番。

妇人的手艺自是不必担心，今晚的饭菜格外的丰富，当然少不了江小鱼在饭桌前的大倒苦水，尤其是由于某人的蛮横无理害的大嫂将她的宝贝钗子都压在了妙衣坊中。这些控诉自然又惹得那暴力小丫头怒气连连，不过江小鱼自忖隔着一张桌子，对方根本打不到自己，愈发的得意起来。

“钗子放在别人那儿，我担心你大嫂睡不着觉，明天一早还是让小鱼快点拿钱赎回来的好。”

青年男子面带微笑的听完江小鱼的话，点了点道。

“保证完成任务。”

江小鱼大声的答道，言罢少不了一脸怪异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朝着妇人挤眉弄眼一番。

“去，小小年纪跟谁学坏了。”

妇人看到他的一番作怪，面带红晕的娇嗔道。

一顿饭的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却是不一而足，而随着夜色加深，所有人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各自睡去。若是平日里，这个时候江小鱼恐怕早已梦话连篇，不过此刻他却在这寂静的夜中愈发的清醒着。尤其是窗外的蟋蟀一直“窸窸窣窣窸窸窣”叫个不停，听在耳朵里让人心中总是莫名的升腾起一阵烦躁。

看来，今晚睡意似乎无意光顾。

在经过翻来覆去的几番挣扎后，江小鱼果断放弃了强自睡去的打算，推开房门出去。有家粥铺的院落四四方方，除却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池中种着大嫂最喜欢的水仙花外，都被平整的青石板所覆盖，一眼望去十分的干净利落。苍穹缀满繁星闪烁犹如夜空的低语，今夜月色似乎格外的明亮，清冷而皎洁的月光落在青石板上显得九天之上的弯月愈发的遥远，偶尔会有浅浅的乌云飘过洒下一片阴影。

夜风习习，隐隐传来水仙花淡淡的幽香。

江小鱼拖着散漫的步伐走在青石板小路上，不知不觉间在一朵柔弱的水仙花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夜深寒重，只见花枝随微风左右摇曳，一点露珠附着在洁白的花瓣上。露珠晶莹剔透，犹如一面镜子将江小鱼的身影和他身后的无数繁星纳入其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其中的森罗万象，斗转星移，一时间让他不禁微微有些看痴。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黑影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掠过，也将江小鱼从失神中惊醒。他心有所觉，转过身迎着月光向屋顶的方向望去。借着月光可见一个人影斜倚在屋檐之上，手中的一个人头大小就的酒葫芦时不时的往嘴里灌些什么。那地面上掠过的阴影，正是其手中的那个酒葫被月光投下的。

此刻四下无人，所有人都在熟睡，江小鱼隐隐觉得对方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脸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脚步。沿着木梯向上爬，下一刻，江小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有家粥铺的楼顶上，但见那人背对着自己看向远方，在月光下看不清面容，还未接近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

是那个人。

闻到熟悉的酒香，江小鱼忽然想起白天自己仿佛撞上一堵墙的错觉，但依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心中想着，再次抬起脚步走上前去。而那人似乎也发现了江小鱼的靠近，微微转过头看了他的方向一眼，便又继续拿起他那酒葫芦自顾自的喝起来。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江小鱼心中的好奇，他趁对方放下的功夫，伸出手拿起那人头大小的酒葫芦，只觉入手颇重，至少还剩下大半。再看那人衣着有些邋遢，但举止不凡，身后还背着一柄兵器，却又不像普通的江湖中人，着实有些来历奇怪。

那怪人似乎酒意上来，口中低颂：“神游九霄外，御剑天地间。一道破万法，诛邪莫等闲。风云起，山河陷，九州遍地起狼烟。群魔舞，鬼神乱，三尺青锋醉红颜。人间道，已百年，万千红尘，相去渐远。夕阳斜照晚，三分逍遥，半壶老酒，一曲天外飞谪仙。”

月光清冷，从头顶上洒下来，江小鱼虽然听不懂，但只觉自有几分缥缈之意透出来，令人有些忍不住心神飘远。

“大叔，你是仙人么？”

过了好久，江小鱼才回过神来，心中的好奇更胜，忍不住开口道。

“呵呵呵。”

那怪人似乎对江小鱼有此一问颇觉好笑，再次开口道：“有剑没酒怎么能叫仙人。”

江小鱼闻言目光落在手中的酒葫芦上，有家粥铺的竹叶青虽然算不上好酒，但他也曾偷偷尝过，却不觉得好喝。

“这可是青州最有名的仙酿酒中仙，一两黄金一斤。”

不过，那怪人的下一句话让江小鱼更是嫉妒心大盛，自己的工钱一个月算下来都未必能够买上一口，而且还被大嫂保管着，美其名曰替他以后娶媳妇用。

想到这，江小鱼把心一横，将那酒壶放在鼻间一闻，酒味虽然有些重，但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呛人，而且浓浓酒香扑鼻，似乎真的比店中兑了水的竹叶青酒要好喝。

那怪人看清江小鱼的动作也不阻止，反而透着一种旁观的意味。江小鱼终于忍不住抿了一口，一股辛辣入喉，让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哈哈哈。”

那怪人见状再也忍不住轻笑出来。而江小鱼则咳的脸都红了，待他止住了咳嗽，面色惊骇的看着手中酒葫芦，没想到这么好的酒喝起来也这么难喝，那喝酒的人岂不是花钱买罪受。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这么喝酒，如此好东西怎能作女儿姿态，岂不是暴殄天物。”

那怪人从江小鱼手中接过那酒壶，好似涌起无限的豪气，仰首咚咕咚一连喝了好几口。

此时，酒的辛辣已过，一股淡淡的余香绕喉，似乎还真的有些不同。江小鱼感受着其中的余韵，竟然感觉到脸上还有些肿的伤口处有些酥麻，端是奇妙异常。

江小鱼嘿嘿一笑，看来酒也不全然是坏处，便又从那怪人手中接过那酒葫芦，有样学样起来。还真别说，一旦大口喝酒，便不觉得如方才那般辛辣，反而酒劲上来，脑子一片混沌，任何想法仿佛都已经随着酒气进入毛孔，冷风一吹，都消散在周围的空气中了。

“对了，小子叫什么”

两人有推杯换盏的经历，仿佛一下子熟络了起来，只听那怪人开口，道。

“江小鱼，大叔你呢？”

江小鱼此刻只觉得头脑愈发的昏沉，体内的酥麻蔓延开来，让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我......？”

那怪人举起的手臂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又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力：“我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你叫我酒鬼也好，叫我醉道人也罢，都随你。”

“酒鬼？这你可说错了，你不是说有酒就是仙么？现在咱俩都是仙，有酒有剑，你是酒剑仙！那我的剑呢？”

江小鱼迷迷糊糊的想要找剑，却看见怪人身后的那一把，竟伸手就要抓去。

不知怎的，这一抓竟然真的让江小鱼抓住了，可是刚一碰触，隔着剑身包裹着的厚厚的麻布，一股寒意立刻从指尖传来，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股寒意正慢慢地侵入骨髓，这种股发自内心的寒意似乎能将灵魂冻结，紧接着一股恶心的感觉从心底泛起，甚至有种全身的血液在短暂的停顿后瞬间向指尖涌去的错觉。

不过这种感觉来的也快，去的也快，那怪人仅仅一错身，这种感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快到让江小鱼伸出手指打量了半天，才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道：“看来，我真的喝醉了。”

话未说完，江小鱼已经倒头便睡了过去。

“王大叔，独孤宇我已经给你带过来了，你要是不把你压箱底的手艺拿出来，我下次就不给你买酒了！”

寂静的夜晚，江小鱼含糊不清的梦话断断续续，而那怪人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这样便醉了。

不过，此刻的江小鱼显然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翻了个身之后，继续他的春秋大梦去了。

夜，静谧而淡然，月光清冷，正如千百年来的那样静静落下来，仿佛为两人披上了淡淡的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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