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执迷

“当......当......当。”

浑厚悠扬的钟声在这山间古刹中响起，划破了夜晚过后的那片宁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约而至，落在大雄宝殿的琉璃瓦楞间，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钟声过后，灵台寺内的僧人们开始起床，直到过了早课之后，天色才完全大亮。山下的福宁镇这个时候也开始有信众上山，山上的僧人便会在寺中的师兄的安排轮流帮助上山礼佛的信众，或去山下派些米粥。而寺中的小沙弥们只能继续打坐修炼，偶尔才会被派出去帮忙。相比较于打坐的枯燥，去石阶帮忙往往最受小沙弥们的欢迎，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眼山下的新奇。

灵台寺位于三州交界，分割西域与中原，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再加上历代方丈大师皆是德高望重之辈，因此千百年来皆被西域的正道诸派推举为盟主，震慑边陲的魔道各方势力。寺中上下的僧人加起来有千人之众，由于禅宗一脉首重顿悟，灵台寺号称禅宗祖庭，寺中功法更是如此，除了留在寺中的僧人，其余的则大多去下山游历。这自然也是正道各派历来的传统，一来是增长见闻，见识各派所长，避免闭门造车，二来是防止魔教妖人潜入中原为恶，一经发现也好即时通报师门应对。

灵台寺，千佛殿内。

只见江小鱼的身影站在一个不知名的佛像前，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而后在佛像前跪了下去，这样的动作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一夜之内，灵台寺中的其他各殿的佛像他都已经拜遍。

千佛殿既然名为千佛，但少说佛像有数百座，每个佛像都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由于灵台寺的僧人还未做完早课，殿内也无檀香袅袅，殿内一片静寂。再看这座千佛殿中，前方江小鱼还未拜过的佛像，前方还有不少。

待他挪步到下一个佛像前，抬起头但见那佛像是一个双目圆睁，颇具威严的佛门罗汉的模样，盘膝而坐，双膝间是一柄降魔宝杵。佛门之中，不止有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亦有身怀降魔之力的怒目金刚，江小鱼并不意外，身形微微一顿之后，便再次拜了下去。

人是过去佛，佛即过来人，可是谁又能给自己无上的慧剑，斩去心中的烦恼？

昨晚，待江小鱼回去禅房之中时，小环已经睡去。不过，从至善大师那里回来后他心中丝毫没有睡意，便来到灵台寺的各个大殿，这个问题他问了一夜，依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耳边传来僧人打扫大殿的声音，还有信徒渐渐多起来所发出的纷杂，江小鱼恍若未闻，仍旧从一座佛像前起身，又在下一尊佛像前拜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至善师父。”打扫千佛殿的僧人看到来人的身形连忙行了一礼，不知道的方丈大师出现在这里有何吩咐。

来人正是江小鱼昨晚见到的那个老僧，他对打扫的僧人回礼示意，停在江小鱼的身后：“小施主一夜未睡，心中可有领悟？”

未回头便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江小鱼缓缓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小子愚钝，实在辜负大师的期望。”

老僧目光落在江小鱼的背影之上，轻叹一声：“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求成？”

江小鱼一夜未睡，转过身眼中已尽是血丝。老僧知晓他的心结已深，不过顿悟讲究禅机，禅机一到，自能化腐朽为神奇，否则有些魔障就算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参透一二，当下再次开口：“不如小施主在寺中多停留几日，好好休息一番如何？”

江小鱼闻言神情微微一怔，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老僧的好意，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师。”

待江小鱼从千佛殿出来，已经可以看到上山的香客在清晨的钟声之中陆续出现在灵台寺内，而这些香客又会在傍晚的钟声响后下山而去。这一上一下就要花上三四个时辰，很难想象那些信众心中的虔诚，有些耄耋花甲，有些身怀六甲，还有许多人是不辞千里远道而来。

到底什么是佛？有人说，所见非相即现如来。

可是何又为相？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眼前的佛像又何尝不是一种具相，那这样说来，那些信徒岂不都是在背道而驰。

江小鱼回到所在的禅房时，正看到小环因为醒来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哇哇大哭，忙的空明小沙手忙脚乱。他见状心中不由地起了一丝愧疚。

“阿弥陀佛，小鱼施主，你终于回来了。”空明小沙弥看到江小鱼的出现口中选了一声佛号，险些热泪盈眶，他从来没有照顾过小孩自然不曾经历过这种折磨，连忙起身：“我去端些饭菜。”

“抱抱。”

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块去的也快，小环见到熟悉的身影，蹒跚着脚步就要冲过来，江小鱼担心她摔倒，连忙迎了上去。

从山脚通往山上的石阶不知道有多少，而上山的信众中有许多老弱病残，除了安排寺中的僧人在石阶沿途把守，山脚和山上亦可见灵台寺的僧人的身影备一些稀粥来布施。很快，空明小沙弥去而复返，端来了一些清粥和咸菜。

三人简单的吃过，空明小沙弥并未着急离去，他被自家师兄吩咐照顾昨日从山下来的小鱼施主两人，自然不敢忤逆。想来只要不是做早课，他也是乐得如此吧。

而后，在空明小沙弥兴致勃勃地带领下，江小鱼领着小环在灵台寺中逛了起来。灵台寺立寺之初甚至可以追溯至三千多年前的时间，但佛道的起源却是在更早之前的一位无名老僧在白头山上结庐而居，参悟无上大道。那老僧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其区区一介凡人，也有人传言是某一正道弟子，更有人猜测他可能出自魔教一脉，厌倦了杀戮才体悟自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老僧的身份已不可考，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其留下佛道一脉始称律宗。律宗以戒持身，讲究戒法、戒体、戒行、戒相，从而成就体悟自身，成就佛陀之道。

如今，律宗在世上虽有传承，但自从灵台寺立派祖师达摩祖师与律宗之外另立禅宗一脉，并追溯那无名老僧的脚步于白头山上建寺，才有佛道大昌。至于那后山的巨大佛像，有人认为是那无名老僧，也与人说是达摩祖师，更有人说佛像即众生相，佛心即你我心。毕竟，禅境之说太过虚无缥缈，世间能参悟者又有几人。

而无字玉璧位于石佛的佛心处，为达摩祖师开辟灵台寺一脉时在白头山发现的一块万年玉璧，浑然天成，寒冰彻骨，传言可以映照心魔，对于修炼灵台寺功法大有裨益。虽然不见于威力，但亦是一件世间不可多得的法宝。

“当......当......当。”

不知不觉间，钟声再次响起，暮色降临，渐渐笼罩着整个白头山上。山上的香客开始在灵台寺僧人的护送下下山，那些行动不便来不及下山的老者则被灵台寺的僧人安排到山上的禅房中休息。

江小鱼停在山上的石阶旁，目送着下山的人影怔怔的出神。不远处是小环与空明小沙弥两人的身影。小家伙终于不再认生，两人相熟之后，反而玩到了一起。

“咯咯咯。”

耳边传来两人的欢声笑语，空明小沙弥似乎第一次与小孩子玩耍，一时间大感好玩，乐此不疲的逗着小环。江小鱼将两人玩耍的身影收入眼中，一丝微笑慢慢爬上他的嘴角，却是享受这久违的淡淡温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钟声渐渐隐去，江小鱼再抬起头时，但见残阳如血，正慢慢向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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