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老少

不一会儿，果然见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踏进昏黄灯光笼罩的客栈内。两人将手中的油纸伞折好，放在门后内侧，同时那老者的声音还不忘抱怨道：“若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出现狗屁的轩辕遗宝，老道把名字第一个字反过来写。”

“爷爷，你的名字第一个字反过来不还是天么？”

先前那个声音中充满稚气的女孩再次传来，众人听到这一老一少有趣的对话，不禁有些莞尔。

此时，客栈内微弱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但见老者须发皆白，身着八卦袍，脚蹬十方鞋，玉簪束发，头发花白，方才风借雨势又大又急，手中油纸伞顾此失彼，本来一身仙风道骨的模样此时看起来却是有种落汤鸡的感觉。右手提一白底蓝边的平金，由上而下写着‘仙人指路’，另有几个小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老者手边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丫头长得明眸皓齿，梳着两角辫，嘴角一抿便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这一老一少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从小小的客栈中会有这么多人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修行之人虽有呼风唤雨之能，但也不敢妄言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见两人不过是行走江湖的术士之流，蜀山弟子不甚在意，术士者不学无术之士。不过，江小鱼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却是心神俱震。

另一边，一老一少两人自顾自地捡了距离蜀山弟子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又听见老者的声音传入耳中：“都怨你非要吃什么糖葫芦，要不然本仙长也不会白挨人一巴掌。若是传出去，老道的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了。”

少女白了自家爷爷一眼，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非要去骗那个妇人，我一眼便看出她眼小唇薄，嘴角有痣，天生刻薄之相，不像是易骗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连买糖葫芦剩下的钱都没有来得及找便被你拉着跑开了。”

听到少女的话，老道士立刻反驳道：“你没看到那妇人身后几个下人五大三粗，若是挨上一脚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知晓自家爷爷向来死鸭子嘴硬，少女懒得与他计较，从怀中掏出一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自从着一老一少出现，江小鱼的目光一直未从两人身上移开，而唐雪见显然也认出了老道的身影，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道长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若是能算出这雨什么时候能停，这顿酒菜就算我请了，如何？”

想来是几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听了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只见客栈的角落里那个一直不曾出言的中年商人忍不住打趣。那人心中早已当那老道士是江湖骗子，他虽然不敢得罪蜀山弟子，但对一个老骗子自是另说，口中‘道长’一词，恐怕也是调侃成分居多。

“这雨在该它停的时候自然会停，何必多此一算。”

老道士一身狼狈，口气却是不小，话一出口且不管那出声调侃的中年商人脸上是否挂着不信，接着反问道：“要算也应该算这次轩辕重宝出世，无数正道邪道齐聚这极西之地，最终花落谁家如何？”

正邪两道修仙之人素来神秘，不过这也就成了平常百姓口中最好的谈资。往来的商人尽是些普通百姓，虽然见识广泛，但大都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哪里真正见过轩辕重宝出世，更不用说断言这花是落在张三还是王二家了。

说到最近一段时间沸沸扬扬的轩辕重宝出世，一旁昏昏欲睡的客栈何老板立刻变得睡意全无。长夜漫漫，委实难熬，若是用些闲聊打发时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于是捧着自己的宝贝紫砂茶壶，拿了三个杯子也凑上前来。

江湖术士之言，蜀山弟子原本不是很在意，但见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一脸确凿，也忍不住望过来，想要看看是否真能讲出个一二三来。

“自然是远在青州城声势极大的青城剑派最有可能夺得轩辕皇帝他老人家的法宝了。”

那名中年商人脱口而出，起初他还有些肯定，但是不经意间看到眼前的老道士目光中流露出的嘲弄之色，语气不禁弱了几分，可是他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对方明明是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

“对头，对头。”

客栈何老板在旁点头附和，一副深以为同感的表情：“毕竟，青城剑派弟子十万，光唾沫星子都能将那些魔教妖人淹死。”

见有人支持自己的观点，那中年商人底气又足了几分，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板，再抬头时那老道士已然翘起二郎腿，正悠悠的拿起杯子将杯中飘起的茶叶吹散。

“放屁。”

一声爆喝，只见老道士闻言眉毛一挑，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他顿时面露得色，清了清嗓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青城剑祖就是一缩头乌龟，龟缩青州城四百年，门下弟子没有几个能拿的出手，否则若是司徒长青不袖手旁观，五十年前正邪一战也不至于如此惨烈。”

老道士将那中年商人口中高高在上的青城剑派批得体无完肤，颇有怒其不争的架势，却不知他口中重磅消息一抛出来，顿时炸的众人晕晕乎乎。寻常百姓哪里听过正邪之争这种一听便知惊天地泣鬼神的神魔秘事，何老板见杯中茶水空了连忙殷勤为他满上，方才的那中年商人的气势又弱了几分。就连一旁的蜀山弟子也都侧耳倾听，虽然门中典籍多有记载，但是听此时从江湖术士口中听闻又是另一回事。

“说到五十年前的正邪之争，那叫一个打地天昏地暗……。”

老道士行走江湖全凭一张嘴，自然是口舌生花，将群魔围攻蜀山那一段说的栩栩如生，犹如亲临，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吐沫横飞将众人唬的一愣一愣。老者身旁的少女对自己爷爷口若悬河的本事习以为常，自顾自的吃着手中冰糖葫芦，似乎对这种又酸又甜的食品颇为偏爱。

修行之人寿愈千载，传言羽化登仙者更是与天地同寿。借着客栈内昏暗的灯光，几年未见天机老道竟然苍老如斯，一头华发几近全白，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如同这世间耄耋之年的凡人，但是他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却是常人学不来的。

老道既为天机老道，那老道身旁的少女……。

末了，老道士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道：“绝仙剑阵一出，群魔授首，当真是天下第一杀阵。”

这一出当真听的是何老板和那几个商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化身为蜀山掌门长眉真人，绝仙剑阵下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话音刚落，蜀山弟子望向那老道士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惊疑不定，尤其绝仙剑阵作为蜀山护山大阵就绝不是一般的说书人能够知晓的，一时间只觉老者让人看不出深浅。

顾灵道惊讶之余，忍不住出声问道：“前辈，莫非当时你也在场，才知道的这么清楚？”

话音未落，只见老道士脸色一整，左手抚须，右手顺势作掐算状，正色道：“老夫云游四海，通晓古今，正邪之争这等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向来不入我老人家法眼。”

这会功夫两人被雨淋湿的地方不再滴水，老道士一身道袍此时硬是被他挤出几分仙气来。

此言一出，却听见扑哧一声，却是旁边小丫头已是忍不住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咳嗽不止。客栈内的所有人见状也是笑了出来，顾灵道醒悟过来，眼前的老道士满口大话，不过是在哪听说了一些鲜为人知的秘辛，差点让他误以为真。

硬挤出来的几分仙气破坏殆尽，眼前的老道士还是那个老道士，他瞪了少女一眼，很是不满自家孙女拆台。

“爷爷，赶紧喝口茶润润嗓子。”

小丫头赶紧殷勤地端了上一杯茶来，口中连道：“爷爷，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老道士将茶杯端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竟是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地再次开口道：“那是，你也不看是谁。老夫云游四海，通晓古今，一般人我还……。”

话刚说到一半，紧接着是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烫死老夫了，你这个臭丫头……。”

众人不禁心下一笑，老道士游戏人间，少女天真烂漫，两人所到之处少不了一番热闹，顿时让荒野上的这阵凄风冷雨带给人的压抑减轻不少。经这么一打岔，老道也没说谁会夺得轩辕遗宝，众人也忘记了。当然，不管是客栈内的商人好还是蜀山弟子或许都没有太把那老道士的胡言乱语当真吧。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待嬉闹声隐去，客栈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夜已深，睡意袭来，不堪疲惫的商贾和客栈老板相继睡去，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回荡在客栈内。蜀山弟子纷纷闭目养神，少女披着老道的道袍趴在桌子上已然入睡，天机老道则毫无形象地口水流了一滩。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外肆虐的呼啸声渐渐隐去，只留下淅淅沥沥小雨拍打着客栈的屋檐。偶尔会有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带来一丝夹杂着水汽的寒意。

客栈内，昏暗的灯火跳动，落在江小鱼脸上却是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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