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四周越来越暗,死泽深处的夜色更像是被浓墨所渲染,早早地便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是否是天帝喝醉了失手打翻了砚台坠落凡尘,才造就了这番奇景。
起初或许还有人会满怀惊叹,但是日子久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感慨只怕早就化成了一声咒骂。
“这该死的鬼地方。”
此时,天色已微暗,死泽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人语声,但由于重重的雾气所阻挡,人语声听得不太真切,只看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映在夜幕之上,好像是某人正在不停的抱怨着什么。
“啪”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响起,声音又清又脆,抱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撕破了厚厚的迷雾传来。
“臭丫头,你为什么这么用力?”
话音未落,一个小女孩委屈的声音弱弱地响起:“爷爷,我看到一个蚊子在你脸上,所以才忍不住......。”
“你......。”
老者闻言顿时语气一噎,估计也是对此无可奈何,索性自认倒霉。
不过,很快又是一声脆响起,只听老者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该死的地方。”
声音越来越近,但见夜幕之上的那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缓缓走来。待两人身影浮现,天色已经暗下了大半。借着最后的些许光亮,两人的音容隐约可见,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天机老道和他一起的那个古灵精怪少女。
只是两人此时看起来很是狼狈,天机老道仙风道骨不再,一身道袍松松垮垮,左一块右一块泥污,满脸皱纹比上次走马镇时又深了几分,脚下鞋子不知何时少了一只,更为凄惨的是他脸上大大小小的包细细数来竟有十余个之多,又红又肿,很是显眼,此时看去竟无一处完好。死泽深处蚊虫蚁兽多不胜数,而且大半含有毒性。若非那声咒骂语气多少有些似曾相识,只怕熟人见面也不一定能够认出他来。
人常道,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天机老道此时模样确实应了这句话,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他虽落魄至此,手中平金竟是出奇的未曾丢掉。
“爷爷,都怪你财迷心窍,非要来这片死泽,结果转了大半个月连个鬼影都没有见到,反而差点作了树妖肥料。”
少女抱怨一声,手下用力一拍,但见一只死相凄惨的蚊子从她指尖缓缓滑落。不多时,额头上一颗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少女伸手摸了摸痒处,语气中的埋怨之意更重。
听那少女所言,两人在这片死泽深处转了大半个月,似乎一无所获,而她口中作了树妖的肥料一事显然与两人此时的狼狈模样躲不了干系。
如今,轩辕重宝已为青城剑派所得,神州大地风云变幻,而两人盘桓死泽深处半月有余竟然只是因为迷了路,若是让那些为之打生打死的无数正邪之人知道了又该情何以堪。两人身上的干粮此时已经所剩无多,好在一路前行并没有遇到穷凶极恶的魔教中人,但若是再过上几日还无法走出这片死泽,就只能依靠啃草根度日了。
“谁知道老夫一屁股坐下去,身下的枯树竟然是一颗成了精的树妖,真是人一旦倒了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天机老道摸了摸脸上的一道血痕还未散去,有些恨恨地说着。不过很快,他的神情一转,脸上被一股得色取代:“幸好老夫跑得快,要不然就真的要交代那里了。”
死泽深处的千年树灵于《神魔异志、异兽篇》也有记载,只不过此物实为天地异种,自古以来见于文字的更是屈指可数,就连萧鼎真人游历广泛一生也无缘得见,是以,书中言语不详,只知人脸树身,其性惧火,善吸人血肉精气。许多修为高深的魔教之人,稍有不慎也多半会被它所束,一身血肉一时半刻便化为树下腐土,天机老道能从它手中逃脱,不过是丢了一只鞋子,也不知走了何种狗屎运?
“也不知道谁要钱不要命,若不是我最后关头拉你一把,你早就去见我爹我娘去了。”
少女白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那是因为我命不该绝,还有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丢了上哪里骗钱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天机老道没好气的说着,似乎会想起方才的情形,心有余悸的将手中平金往怀里紧了紧:“你这死丫头,竟然敢怀疑我的良苦用心,罔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这么大。你竟然......。”
“别以为我不知道......。”
少女见老者唾沫星子乱飞,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的私房钱就藏在你手中的平金的竹竿里。”
老者正欲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少女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洋洋洒洒说上一通,不料少女话一出口,但见老者顿时一脸惊骇,口中下意识的矢口否认:“谁说的,我..我......?”
少女看了他一眼,眼中似笑非笑:“有人晚上打呼噜不说,还爱说梦话。前几日不知道谁梦到被强盗打劫,竟然跪地求饶,差点把七大姑八大姨都交代了一遍,最后竟然还要丢下我跑路。”
“一般来说梦里的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么?”
天机老道一脸讪讪的辩解道:“而且,这次我不是没有丢下你么?”
“这次算你还有点良心。”
少女言罢,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天机老道:“那你敢不敢将手中的平金扔掉?”
“我......。”
天机老道被她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心自证清白,但心中着实舍不得偷偷摸摸攒了好久的黄白之物。
言到此处,若是遇到不知情的外人见此情形还道老道士临危不惧,道骨不减,却不知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
偏偏少女不知跟谁学会了得理不饶人,目光灼灼,字字诛心,饶是天机老道久经沉浮也架不住她一脸鄙夷,顿时恼羞成怒道:“还不是你爹你娘的祭日快到了,老夫我千辛万苦,就想趁着轩辕遗宝出世,捡些便宜换点钱财好给你爹你娘修个像样点的墓。”
天机老道说者无心,但见少女却是闻者落泪,眼圈一红,神情有些低落,好在不再揪着方才的问题不放。
“爷爷,我想我爹和我娘了。”
少女眉眼低垂,语气中略带些低沉之意。
“且待老夫算上一挂,自然知晓路在何方。”
天机老道见少女落泪,也不着急出声安慰,反而点了点头,右手抚须,身上透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自信。话音未落,却见少女突然破涕为笑,真道是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
少女白了老者一眼,实在对自家爷爷的卦术不敢恭维:“你前几次也是这么说的。”
“咳..咳。”
老者闻言,一口唾沫没咽下去,顿时呛得咳嗽不止:“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况且我天衍宗卦术博大精深,老夫我只是略懂皮毛..略懂皮毛。”
“幸好马有四个蹄子......。”
看少女的表情,显然是对自家爷爷的狡辩之辞一万个不信,却不知她的这番话落入老者耳中很是让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
老者正为之气结,这时,突闻身旁的少女轻咦了一声。
“是不是那树妖追上来了?”
天机老道脑袋一缩,连忙紧张兮兮的回首张望,但见身后雾蒙蒙的一片看不出有丝毫异状。
树妖自然还是树,只不过受天地的灵气滋养而生出了灵智,自然不会挪动位置。相传上古之时,万物皆有灵性,天生地养,吸食日月精华,故而为妖。有妖之大能甚至可以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与上古修士相差无几。只是时间历经万年,许多传言已不可信,至于真假与否,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前面好像有一个人。”
少女看着前方,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哪呢?”
天机老道闻言不是树妖追来,一颗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满不在乎的循着少女所指的方向穷目望去。果不其然在雾气和视线的交界处,隐隐约约可见一个黑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人虽然转来转去半个多月始终没有碰到一个魔教妖人,但此处毕竟还未出死泽范围,魔教在西域经营万载,实力根深蒂固,人数众多。尤其是最近正邪双方齐聚死泽深处,风云骤起,此时好不容易遇见一丝人气,大半也是在争夺轩辕重宝中败下阵来的魔教妖人和正道弟子。魔教妖人不用说了,其向来心思诡秘,行事无常,即使身受重伤也是不可小视。
想到这,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脚下不禁慢了半分,而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不过数息的时间自家爷爷脑海中已经闪过万千念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爷爷,要不咱们过去看一眼吧?”
剑问长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