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宅：各有各心

龙月坛清目微沉想了想，“不要被那条狐狸看到。”

妇人应了声一头问号退出。

这样情况持续一段时间，妇人才弄明白，原来并不是神尊开始喜欢吃烟火食，而是因为神尊的宅子里圈养着一只野狐狸。

野狐狸野性难驯，天天都要外出在红尘深处惹些风流事。神尊为了栓紧野狐狸，让野狐狸能自动回家，秉承要留住这只野性难驯的狐狸就要抓住它的胃的原则，开启美食诱惑状态。

神尊既要用美食让狐狸自动归家，也要做出亲自下厨之态让狐狸从心底真心感动。

阳阳宅这段时间天天有各种美食换着口味轮番上阵，野狐狸确实老实本份一段时间，天天掐准时间点回来觅食。

龙月坛时间点掐得极为精准，每次厨娘做完成品退出，它就挽起袖子立在厨房里作出一番切切蒸煮之态，还真将狐狸隐瞒过去。

但是这样的手段还是一天天失去效果。

狐狸意外在白天外出，龙月坛在家里守着一堆成品饭菜直到正午。日头一点点偏移，窗户外蝉噪虫鸣，锅里的温度一点点冷却，最终变成空气里的温度，散发出一股馊味。

晚风拂柳，人间炊烟四起，正是做晚饭时候。妇人从后院门进到厨房里，看到灶台上的东西都在原位没有一点移动。而清姿立在那里的神尊更像石化一般没有一点生命迹像。

妇人吓了跳，悄言低声唤道：“神尊？”

厨房里空气有一瞬凝滞，明明是夏季，妇人却产生出一种如在隆冬季节被封冻在冰层里的感觉。

龙月坛很快回神，也不看妇人一眼，袖子一挥，将灶上一堆成食全部抹落到锅里，转身淡漠走了出去。

妇人看着锅里杯盏狼藉的食物叹气。这些食物是她花费不少精力做出来的，食材之珍贵更是凡间少见。原本以为可以为神尊助力一二。如今看来，没心性的野兽就是野兽，枉费神尊这段时间花尽心思极力讨好，虽然是表像，但于神尊这样清贵本真的人而言，能违反本性做出这种事本身就是一种真情表现。

要知道之前，龙月坛可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人、灵勉强自己做出这种违背本身意愿的事。

龙月坛性子冷，这种冷贯彻在它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天生冰雪属性，本来就不喜欢人间烟火，对沾染烟火气的人间食更是提不起多大兴趣。能勉强自己持续一段时间做出学厨品美食的样子，已经是达到忍让的最大限度。

而此时在外面独自逍遥快活的狐狸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踩了龙月坛底线。

月至中空，狐狸今日倒霉遇到一个背影看来美丽异常，转过身正面却是异常吓人的女子，吓得到酒肆多喝了两杯酒镇惊。除去美人皮相，狐狸还喜欢听些艳俗小曲与故事。

酒肆里的说书人正巧讲了一个茑茑巧遇张生的艳俗故事。狐狸在大堂中央翘着后腿悠然独坐，狐狸眼睛听得灼灼发亮。听到高潮处，喝起酒来干脆甩了杯子直接提起酒壹就干。

狐狸身边散落一地酒坛子，醉醺醺打算离开之际，才发现整座酒肆只剩下它一个。

这下卡了狐狸脑袋，没有人，也就意味没有了勾引对像。而没了勾引对像，又该由谁来为他付酒钱？

面对酒保不善眼神，狐狸有点焦头烂额。槽，行走人世八百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这下怎么办才好？赖账直接现出真身甩狐狸尾巴走脱？还是像龙月坛那样一口寒气出去，让这些凡人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化作水滴蒸发消失？！

狐狸掂估一下自己。不行，它虽然号称风流来无情走，但看似没形没状的生活方式下，实则是对各种世道规则摸得滚瓜烂熟的世故油滑。

狐狸是不太遵守世道规则，但也没有太违背过度。它就是踩着规则的边儿游戏在世间而已。

世间规则功过可以两抵。它没有如龙月坛那样积累出高山海洋般的大义恩德，便也就没有龙月坛那种一朝偶发作便令绝人踪的潇洒杀绝本事。

狐狸是个很擅长为自己发掘长处的动物。知道自己没有龙月坛那种不使则已一使便是彻底杀绝的高强本事，它就学会变通，在世道规则边缘世故而又圆滑解决一切困事。

被意外困在酒肆里，狐狸脑袋盘旋两圈，狭长狐狸眼分明已经看透人性本质深处的贪婪，但仍然一副醉醺醺样子笑问对面长着八字须的掌柜，“你们打算让我如何尝还了这笔酒债？”

掌柜眼里精光闪闪，外表却作出一副为难状，“听说本城最近来了一位红衣绝世美人，其人最喜欢让人当街欣赏他的长相。本店生意冷清许久，如果美人明日肯光临本店当众一舞，那不要说今天的酒钱，就是美人后面半年的酒，本店都全包了！”

狐狸眼睛灼灼一亮，一掌拍在桌子上探身过去，“此话当真？！”

掌柜见目标轻易上钩，开心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连连点头应和，“当然是真的，真的！”

狐狸呵呵一笑，“恰好本小爷认识这位美人，明天我带他来这里当众一舞，你可要说话算话！”

掌柜将狐狸奉若上宾送出门。临时不忘记强调明日之约。

狐狸脚步踉跄走了两步。

夜风吹面微凉。酒意散去一二，狐狸回望人界灯火深处。是酒意太酣么？为什么往日觉得异常繁华，可以让它忘却种种烦恼的人间灯火今夜看来却有点冷清模样？！

一步步往回走。路线早已熟透，不用多想身子本能自能带它归家。

走到一棵树下，狐狸轻轻一纵落到枝头，本想要盘吧盘吧睡下，不过空肚子饮了一晚上酒，此时无意间打个饱嗝，全是上午在家所食龙月坛亲手做出的味道。

陈食在肚子里散发出来的滋味并不是那般好闻，狐狸今夜却难得有好心情仔细在唇齿间回味了下。

啧啧，它风姿又不是什么圣人！不会一味相伴不求回报！！

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确实是在故意与龙月坛堵气。行走世间八百年，就真没见过如此难以搞定的人！不过是一副面皮罢了！就算清绝天下，让它看看饱饱眼福就好，为什么要一直压着不肯让它看一眼？！

伴在这条龙身边已经整整两年有余！龙天天都能看到它作为标志物存在的九条大尾巴，可龙月坛那张同样可以作为标志物的面皮却从来没让它看过一眼！

狐狸不是傻到只知付出。与龙月坛朝夕相处的日子，两人看似淡然相处相伴，实则各自心下都是有着清楚明白算计的。这世道不是话本子，处处写满现实二字。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对方没一点底线不求任何对价回报的付出。

于浪荡成性的狐狸而言，肯为龙月坛停留在一个地方达两年之久，这已经是违背它本能极限的事。后来又经历天道坛一事，狐狸身体足足调养一个月才恢复过来。饶是如此，现今九条尾巴上都还留有疤痕。这对天生爱美成性的狐狸而言，更是难以忍受至极。

狐狸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灵身上付出过这么多。对等思维模式下，它肯定想从龙月坛那里得到一点等值回报。而狐狸对龙月坛其它方面都不感兴趣。唯一乐意见的，便是足足勾逗它两年心思之久的龙的真实皮相。

但不知为何，不管它如何示意，龙月坛就是始终不肯让它如愿。

狐狸伤好以后，内心怨结越来越大。就算龙月坛亲自下厨作出美食补偿，狐狸怨结也是难以消散。

今天故意在白天出来，其实更多出于赌气成分。

眼下夜深人寂，狐狸躺卧在枝头，它连盘吧盘吧都省了，直接像件破毛皮衣服一般挂在枝头。奇怪，明明肚子里一滩液体，它的脑子里却前所未有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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