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何保护

关上了铁门。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黄彬见到的陈子忠，是一个英俊得好像是影视明星的大叔。

真见到了人， 黄彬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是认识他的。只不过前世，他是师政治部一个不起眼，默默无闻的老军官。那时候，他也不叫陈子忠，而叫陈彦博。所以能不能吸引人的关注，重点不在人的相貌，而在于人的精神状态。

黄彬观察陈子忠的时候，陈子忠也在观察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家伙。他当然认识黄彬，只是没想到长大了，多了这么多的变化。

“不是每一次行动都能成功，每一次都能回得来。”

陈子忠的开场白其实是黄承宗对他说过的话，他觉得这个小家伙应该有一点印象。

“所以我认为没有给曹华写证明材料的必要。”

陈子忠和温华亭说不是每一个烈士都能成为烈士的意思是一样的。只是一个是叹息，一个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坚定和悲壮。

“我妹妹，小妮有四岁了。”

黄彬拿出了陈小苗的照片：“她没有照片，不知道照相机是什么模样，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把照片放在了陈子忠的面前：“如果是战争年代，不过就是忍辱负重，慷慨赴死。但是未来是和平年代，她应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陈子忠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居然比成年人还要成熟。

“你现在的样子，很像诱降或逼供。”陈子忠没有拿起照片，而是眯着眼睛看着黄彬。

陈子忠反问：“小苗，是我的女儿。她活着就好，就比以前要好。你觉得我还奢望她能够活得更加好？”

“未来活得好不好，谁也说不好。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儿，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烈士，却还要承担土匪和叛徒的骂名。”

黄彬笑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您非要和我见面，才肯写证明材料，就是为了小苗。”

陈子忠就盯着他，好久，才拿起了照片：“你父亲出了打仗，还教了你这些？”

“我会打仗是我的连长，现在的团长教的。我父亲除了教我读书，没有教其它的，因为他认为我会生活在没有战争的年代。我能猜出来，是因为这是人之常情。”黄彬很诚恳。而且除了诚恳，他也拿不出能够打动这个老地下党员的东西。

“你才十几岁，你知道多少人之常情？”

陈子忠低头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温柔。

“这要感谢乱世和战争，见多了死亡，人总是会长得快一点。”黄彬不愿意在这上面纠结。

陈子忠用痴迷的眼神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照片还给了黄彬，笑道：“我女儿不丑吧？”

陈子忠相貌不差，她的妻子也是美女，所以陈小苗确实不丑。

黄彬很确信前世并没有见过陈小苗，后世也没有听说过陈干事有儿子和女儿。或者说有，也没有来见过她，就算是进了牛棚，也没有来过看过他。

“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是为了小苗。建中我不担心，但是小苗小的时候，脑子烧坏了，虽然不是傻，但是并不是那么聪明。”

陈子忠眼眶瞬间一红，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和理智：“建中很聪明，但是却不会照顾人。小苗需要人照顾，你能够专门来找你妹妹，还为了妹妹花了这么多心思。所以我知道你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黄彬要说话，被陈子忠拦住了。

“这不是娃娃亲，也没有其它的要求。就是如果你有机会，就帮小苗一把。小苗那么漂亮，应该不会找不到婆家，就是担心她会受欺负。”

黄彬道：“只要我遇得到，就不会不管。就是其它人我也会管。”

陈子忠又看了黄彬好一会儿才笑了：“我相信你，你没有说谎。不过你这种性格，可能走不远。你不够狠心。”

“所以您后悔了？”黄彬从重生回来，就没打算在官场走多远。他是一个战士，就要当得纯粹。

陈子忠笑着摇头：“你认为我会把家人托给狠心的人？”

陈子忠想起了温华亭冷酷的脸，就明白了为什么陈子忠不放心把子女交给老上级。

“如果可能，帮我看着一点建中。”陈子忠叹了口气。

见黄彬带着疑问的目光。陈子忠道：“建中做什么事情都很专一，做事待人都是如此。所以顾此失彼是他正常的状态，我不怀疑他会成为大才，但是我也不怀疑他会跌大跟头。只是如果他出事，你可能想管也管不了。所以如果可能，算是我这个父亲为他求一次人。”

黄彬问：“小苗不是求我吗？”

陈子忠摇头：“小苗不是，是你必须做。我用你妹妹的事情换的。”

黄彬就笑了：“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知道，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陈子忠也不再多说话，而是自己往审讯室的另一侧的门走。

“陈叔，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该问，也不该说话。这一次，就算是任务完成了，您有几分把握脱身？有几分把握恢复名誉？”

陈子忠的脚步就顿了一下，不过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径直推开小门。有两个战士出现，看了一眼审讯室，才关上了门。

女军官从这一侧的门里出来，黑着脸道：“你知道不该问，还是要问？”

黄彬坐在那里，慢慢把照片装进口袋：“陈叔回来的机会很小，恢复名誉的机会更加是没有，我说得对吧？”

女军官抱着手臂：“所以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是曹华。类似曹华的情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也可能包括我。”

“所以陈叔不敢把亲人托付给你们。”黄彬用的是肯定句。

女军官算是默认了。

黄彬是在看守所里，当众被一枪崩掉了“头”，干净利落。不干净利落，也骗不了人。

血浆袋炸开，糊了他一脸，看起来就好像是头被击穿了一样。但实际上，只是把格外敏感的耳膜震得嗡嗡响而已。如果是战场上的老手，一定会发现这是不可能出现的现象。但是可以肯定，看守所的这些人，并没有见过当场枪毙人的样子。

卡车上的尸体是真的，从牢房里拖出来，一个病死，一个是因为斗殴被打死。这个时代，牢房并没有后来那么有秩序。

黄彬被扔到了尸体的中间，然后拖到了坟场。看守所的人开着吉普车在后面跟着。黄彬被人到了埋尸体的大坑之中后，他们才离开。

黄彬猜想其中，应该有已经暴露的内线和特务。

一铲一铲的黄土都快要盖住他的鼻子，才被两个战士把他从黄土里拖了出来，因为单靠黄彬自己的力量，已经出不来了。

吉普车上，老头部长用一个苹果逗着小妮。而小妮看到一身泥土的哥哥，还以为哥哥是弄吃的去了。

老头一定是用这个谎言骗的小妮，因为警卫员提了好几只野鸡和野兔，扔到了前排座位下面。

车一路狂奔，到了一条大河的边上，才让黄彬到河里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衣服有些大，把小妮装在衣服下面，扣上衣服都不觉得违和。

不过小妮睡着之后，黄彬就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窝在后排座上不说话。

“孙大安说是你舅舅，说如果你不愿意跟着杨瑛同志，可以跟着他。小妮也是一样。”老头没话找话。

“我知道。”

“那你还担心什么？”老头回头笑道：“小孩子就应该活泼，死气沉沉地做什么？笑容只留给你妹妹？”

“我有机会见到陈小苗吗？”黄彬很认真地问。

“没有什么机会，不同军区。陈家兄妹有组织照顾，基本生活不用操心。当然如果你想要陈小苗当媳妇，我可以想点办法。”老头一半是开着玩笑。

“如果小妮的父亲不能恢复名誉，组织如何照顾小妮？”黄彬问的是小妮，但是实际问的是陈小苗。

“最好的照顾就是，不告诉任何人小妮是曹华的女儿。”老头说话的声音有些飘忽。

黄彬知道这是真的，因为小妮前世就有可能这么处理的。包括陈子忠，应该是改名换姓，隐藏了起来，直到很多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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