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城的春日,似乎总是比旁的地方来得快些。
刚过元宵足十日,下了两场雨,院儿里的柳树便开始抽芽了。
定州通判府中,便传来了阵阵江淮戏的稳正之韵:“……罗帐锦被多温暖,破被败絮能御寒,画栋雕梁逍遥府,破瓦寒窑安如山……”
一曲《探寒窑》端的是词稳调合韵味十足,便是定州城中最好的大青衣,也未必有这等唱功。
罗羽宁正靠在铺了软兔毛褥的小榻上,定定瞧着窗外柳树下水袖翻飞的雪姨娘,听得有些痴了:“我姨娘这般唱腔,日日被缚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当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吗?”
丫鬟小翠送了些茶点 在罗羽宁手旁的小案上,顺势接了罗羽宁的话:“咱们姨娘在入罗府之前,可是定州水月班里头最卖座的大青衣呢!”
罗羽宁将抱在手里凉了几分的手炉放在一旁,捏了一条鲜笋丢尽了嘴里咕哝道:“虽说是立了春了,外头却还是冷着,快些将姨娘喊进来吃鲜笋吧,莫要冻着嗓子了。”
“哎!奴婢这就去!”
小翠应了一声,便蹦跳跳地朝着院中而去。
罗羽宁刚转了身坐稳,便听得院门“砰——”地一声巨响,吓得她一个哆嗦。
探头瞧去,竟是大夫人带着一行家丁仆役来势汹汹地进了门。
她泼妇般地一脚就将院中刚奉起来的梨香炉子给踢翻了,一眼就瞧见了罗羽宁,便长驱直入进了屋子里,叉腰质问道:“你姨娘呢!?小贱蹄子,青天白日里地就在家中唱曲儿,又想勾搭野汉子了是不是?!”
这一身深紫对襟长袄,身材矮短目露凶光的夜叉,便是罗府之中的大夫人,亦是罗羽宁的嫡母罗刘氏。
她向来不喜雪姨娘,罗羽宁倒是不曾想到,她竟敢此刻趁着父亲不在打上门来!
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罗羽宁却是稳重大方地起身,对罗刘氏规规矩矩地福了礼:“母亲安好!”
罗刘氏并不将小小庶女放在眼中,只大手一挥,吩咐身后仆从道:“将那贱蹄子给我找出来!押至祠堂,我今儿非要料理了她不可!”
她话音刚落,后院里便传来了雪姨娘的惊呼:“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眼瞧着罗刘氏便要朝着雪姨娘而去,罗羽宁上前一步,小小身体便挡在了罗刘氏的面前:“母亲,这是怎么了?!我姨娘做错了什么?!”
“你给我滚开!”
罗刘氏狠狠一推,便将罗羽宁推去了一旁:“她私会外男,证据确凿,我今日非要打死她不可!”
说罢,便气势汹汹地去了后院,连连扇了雪姨娘两个巴掌就将她拉着往外头去了。
如此罪名,叫罗羽宁心下惊然,拉着一旁就要跟去的小翠便问道:“爹爹此刻在哪?”
小翠慌了神地答道:“老爷今儿早上从院子里走的时候,似是说要去拜访卓侯爷,此刻当是在卓家别院。”
罗羽宁点了头,便寻了大氅来:“给我取一顶锥帽来,我要去找爹爹!”
“姑娘!”
小翠却是一把拉住了罗羽宁的手,惶恐地摇头:“姑娘怎可出门?!”
带走雪姨娘的那些家仆已经没了踪影,罗羽宁顾不得其他,只甩开了小翠的手:“今儿若是不寻了爹爹来,姨娘怕是就没命了!”
可小翠仍是又拉了罗羽宁的衣袖不肯放手:“可六姑娘前儿才因为偷跑出去闯了祸被责罚了,姑娘您此刻出门,未必也救得了姨娘啊!何况卓家别院是高门大院,您一个小小庶女,又如何能进?”
罗羽宁已然在红木高柜之中找到了帷帽,便带将了起来,再度甩开了小翠,朝着院门外头跑了去:“能不能进的,不去一次,又怎会知道?!”
这是罗羽宁自打穿越来了这个朝代十二年之中,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
她本是现代人,却对古风文化兴趣浓厚,因而大学毕业之后,就和好友合伙开了一家古风店铺,理所应当地成了簪娘。
然而一场车祸,让她命归西天。重生之日,却发觉自己已然生在了这古书之中也闻所未闻的大文朝。成了六品定州通判罗家雪姨娘的庶女,排行老五。
这生而庶女的十二年之中,她瞧着自个儿的母亲雪姨娘受尽了父亲的宠爱,待自己也是温柔体贴,生活过的也还算是太平。虽她们母女不被主母所喜爱,却也只想着稳稳当当地继续过下去。
却没想到一朝翻天覆地,被那夜叉般的主母抓了雪姨娘,她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于是她虽十二岁的年纪,却是带了帷帽,翻了后院的墙头,朝着定州城北的卓家别院匆匆而去。
虽在定州城生活了十二年,可这大文朝等级阶级森严,她也唯出过两次门,且还都只是藏在马车里头的。
所以对定州城的路,实在不甚熟悉。
只知卓家别院在城北,距离他们罗家的路程不算远。
于是她一路边问边跑,腿脚都酸痛了,却仍旧没有寻到。
“你一小小女孩子,寻卓家作甚?”
正当罗羽宁心下焦虑之时,却忽而听得身后有男人的声音响起。
她警惕着倏然转身,才瞧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疤瘌脸,正低头看着她上下打量。
那眼神让罗羽宁别扭极了,也是后退一步,并不欲同此人搭话。
可罗羽宁且还未走,那人便一把拉住了罗羽宁的手:“既是到了我这翠烟楼的后巷,岂有让你白白逃走的道理?瞧着你个头虽不高,身量倒是不错。摘了帷帽来叫我瞧瞧如何?”
糟了!
罗羽宁旁的不知,却是知道这翠烟楼是定州城最大的青楼楚馆。
她这岂不是自投了落网?
可她心下并不慌:她到底的定州通判家的女儿,若是拼着让罗家丢了脸面的功夫,到也是能脱身。
只不过如今雪姨娘危在旦夕,她必得想方设法摆脱了此人,去寻了父亲回家救姨娘才是!
“你最好放开她!”
可还未等罗羽宁说些什么,复又听得那疤瘌脸的男人身后,传来了一个严肃凌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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