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守望局

“去你妈的！”

独孤俊脚踩街边矮墙高高跳起，一甩手将手中的相机飞旋出去。重量堪比铁秤砣的相机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了魔术师后脑勺上。

他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砸得踉跄了两步，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摸了满手的血，“谁！”

他回头看去，独孤俊在空中优美地做了个180度左右体旋转，后接筋斗，完美落地，如果再鞠上一躬，就把国际赛场上体操运动员那套活儿做齐了。

他嘿嘿哈哈傻笑：“嗨，你好。”

“是你！”魔术师当即吼道。

独孤俊忽然有种被一眼看穿了的错觉：“嗯？我们……认识？”

“找死！”无数张纸牌从魔术师袖子里飞出，铺天盖地涌来。就算刚刚跟白骑士动起手来，他也没有一次性飞出这么多纸牌，此刻玩命地发牌，显然是被激怒了，一心想着弄死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我靠！”独孤俊抖了个激灵，迅速向后连翻几个跟头，一张张纸牌打空插进地面，地砖开裂，他很难想象自己如果被击中会是什么后果，他的身体一定没有水泥地砖硬。

独孤俊连翻几个跟斗难免头晕目眩，眼前花白一片，还未回神，头顶又是一阵“唰唰”声。

“催命啊！”

一边鬼叫，他的步伐竟也迷乱起来，速度在一瞬间就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数不清的纸牌后继而来，他被迫使出这套叫“鬼影无尘”的身法——他侧身上墙，又借助蹬墙的力量飞到地面，就这样墙上墙下来回翻腾躲避，在他的移动轨迹上，总是有一道道的黑色残影转瞬而逝，这让他的身法看起来眼花缭乱，如鬼魅般诡异难测。魔术师片刻之间打出的百余张纸牌，要么插进了墙里，要么飞进了夜空，无一命中！

多亏了鬼老头教的这套逃命的身法，独孤俊心里得意，边闪躲着，不忘隔空朝魔术师抛出一溜儿媚眼，“省省力气吧，这是‘鬼谷秘术’，你打不到我的。”

说来也是奇怪，魔术师已经飞出上百张纸牌，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难不成他是机器猫，身上藏的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越是紧要关头，独孤俊要么话多，要么就喜欢胡思乱想，要么就是两者都有。

独孤俊侧身一跃，从纸牌的缝隙间切进，速度快得离奇，眨眼间便闪到了魔术师跟前，对准他的右脸，“赏你一拳！”

魔术师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在地上，暴怒地大吼：“三叶草！”

“什么？”

正当独孤俊纳闷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啪啪”声，回头看过去才发现是那个小女孩赤脚奔跑的声音。只见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柄还滴着血的匕首，正朝他狂奔过来。女孩脸上已全然没有了那份属于孩子的天真与稚气，长发在夜风中零乱，遮着半张面孔，整个人透着阴森与凶狠。

女孩在他面前跳起，用整个身体凌驾在他的肩膀上，看似细嫩的两条小腿却出奇的有力，死死锁住他的脖子上，嗓子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高高举起匕首准备自上而下地插入独孤俊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刻，他凌空翻身，将整个身体倒立过来：“白虎七宿·奎！”

“一十六星绕鞋生！”

独孤俊手臂撑地，身体急速旋转，巨大的向心反作用力将小女孩甩落，她慌乱中抓住了独孤俊的衣领，才不至于飞出去，却正中独孤俊的下怀，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隔空出拳，那速度快到让小女孩来不及施展柔骨术，整整一十六拳，拳拳命中她的小腹。这一切都是在女孩落地前的一瞬发生的，待她刚刚触地还未站稳，独孤俊又飞身接上一段三连踢，女孩的身体如同飘荡在暴风雨中的纸片那样被打得连连后退。

白虎七宿，这套拳法来自于独孤俊的父亲。当年独孤老爹靠着这套自创的拳法叱咤拳击赛场，即使后来被强制禁赛，为生活所迫去恶棍横行的地下拳场打黑拳，也不曾落过下风。

受了独孤俊一整套的招呼，名叫“三叶草”的小女孩已嘴流鲜血，却仍没有退却的意思，不知死活地弯腰蓄力，猛地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胳膊上，但这一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一触即退，不痛不痒的。他正诧异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数不清的纸牌包围了。

这下他明白了，原来女孩的作用只为分散他的注意力，为魔术师的设伏争取时间。

花色纷杂的纸牌彼此相连成一条条环状牌链，如同嗜血的毒蛇交错游走在独孤俊周身，毒蛇们编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牢笼缩紧，可供他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该死，不应该恋战的，这家伙居然把扑克牌玩得这么熟练！他有些后悔，就算现在立刻施展“鬼影无尘”，也突破不了这些如刀刃般围着他飞旋的纸牌，它们实在逼得太紧。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独孤俊不再分心，快速脱下身上的皮衣甩动起来，将它拧成麻花状，结成一股的皮衣硬度与韧度正合适，刚好可以用作武器，皮衣所击之处，牢笼果然会出现缺口，虽然别处的纸牌会很快将缺口补齐，但只要他足够快，就有门儿！

牌链里里外外围成了好几层，并且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他心一横，抓住机会快速突围。飞旋如刀的纸牌“嘶嘶”地在皮衣上割下一道道口子，独孤俊施展“鬼影无尘”在破开的空隙间游走切出，红色的皮衣碎片簌簌飞落，他能明显感到手里的皮衣重量越来越轻。此刻虽然已经突围了一半，但如果皮衣被完全割碎，他便失去了武器，到时候将进退两难，无计可施。

他忽然感到肩膀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有张纸牌穿破内衬，割破了他的皮肉，血珠正从口子里渗出。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护理伤口，而是用另一只手护住脖子。肩膀上肌肉组织发达，血管很少，即使再割上几下也不过是多些疼痛，可万一被纸牌伤及脖颈上的大动脉，血液迸发射出带来的必然结果是失血而亡！

叮——

一声脆响入耳，长剑呼啸着刺破夜色，飞进牌阵，这对独孤俊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舍弃了破烂不堪的皮衣，转身接剑挥斩纸牌。魔术师猛地扭头看去，白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用力将剑送了出去。

“这么着急死，我送送你啊！”魔术师冲着白骑士扬起一脚。他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撑着地翻身跃起，大步后撤，魔术师踢了个空。

忽然，有股力量注入了银盔骏马，它身体两侧忽然发出刺眼的白光，生长出天使般的白色羽翼，它以极美的身姿舒展开双翼，凌空飞起。

原来是白骑士再一次驱动了咒语，这与主人心意相通的神驹，身上竟也流动起白魔法的光芒。

独孤俊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看去，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传说不假，居然真的能飞！”

银盔骏马的两条后腿虽然被纸牌割伤，却并不影响它飞行，它如飞鸟般地在街道上空掠过，白骑士蓄力一跃翻上马背，当它飞过独孤俊的头顶，白骑士弯腰伸出手臂，独孤俊纵身跃起，借着他的拉力翻身上了马。

银盔骏马在朦胧的月色下盘旋，清冷的月辉在它身周流淌，它扬蹄长嘶，如神降世，像北方古老氏族的图腾活了过来。

“二位，再会喽！”

骏马展翼而去，独孤俊洒下一阵贱兮兮的笑声，听了叫人怒火中烧，恨不得把他拖下来暴揍一顿。他一向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

小女孩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紧绷的小脸忽然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泪水奔涌如同有人打开了天河的水闸，哭声是那么的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独孤俊他们的身影早已远去，魔术师却仍仰头对着夜空看了许久，嘴里偶尔挤出几句谁也听不清的脏话。他不经意一瞥，余光看到了独孤俊留在地上的相机，猛地暴跳而起冲上前去，对着它玩儿命地跺脚，用脚尖碾了一阵还不够，又用脚后跟疯踩，直到把这具残骸跺进了泥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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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之下，曼黎市中心已被辉煌的灯海淹没，仿佛星河坠落在了人间。守望者大厦如天神掷下的一柄利剑，直插在城市之上。

大厦坐落于守望者基地之中，共三十层，自下而上依次是警署、消防署、侦查部和执行部。对于这座超人类怪物横流，罪犯们视之为天堂的城市来说，守望者无疑是驻守在这里的守护神，维持着整座城市的秩序。

大厦最顶层的射击室里，身穿黑色长版风衣的健壮男子，正站在落地窗前的暗淡的灯光里，静静地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罗炳这是刚刚做完日常训练，最后的项目是移动靶射击，十六个人形靶不规则地高速移动，他戴上护目镜翻身进入“人群”，双手各持一把“沙漠之鹰”，连续将每支枪的弹夹里八发子弹全部打出。他的臂力极强，丝毫不受沙鹰巨大后坐力的影响，十六条弹道以他为中心四射，所有的靶子在十秒内接二连三倒下，每一张人形靶分别被一发子弹暴击眉心。

每到训练完后的休息时间，他就总是像现在这样，站在窗前俯视城市的夜景。这是爱好，也是习惯。

“罗炳署长，听到请回复。”射击室里忽然响起了清脆的女声。

“菲茵，我在。”罗炳简单回答。

“菲茵”全称是“格欧菲茵”，名字来自于神话中知晓过去与未来的全知女神Gevjon，她是覆盖整座守望者大厦的电脑智能系统，一直以来作为守望者们无可替代的秘书，其巨大的电脑本体埋藏于整座大厦地下的中枢区，数据流从曼黎市每一处角落汇聚而来，又以这里为源头流淌而去。

守望者大厦里布满监控网，即使是楼层之间折叠而上的楼梯拐角也能监控得到，整座楼无一死角，菲茵能够找到罗炳并不难，此刻她正通过语音系统与他进行对话。

“请到局长办公室来一下，秦岳局长在那里等你。”菲茵说。

“好。这就来。”罗炳简单收拾了一下，推门而出，“今天好像很晚了。”他想了想，“大概不会有人再来射击室了——菲茵，熄灯锁门吧。”

“好的。”菲茵回答着，训练室内所有电器同时熄灭，内门自动关闭，外侧的重门轰然而下。

单从外表来看，秦岳无疑是一个大叔级别的男神。浓密的黑发整齐地后梳，露出宽大的额头，两道剑眉下的眼睛深邃而有神，左腮处有一点黑痣，短而密集的络腮胡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魅力。

罗炳敲门进来，“局长。”

“来。”秦岳抬手招呼一下，“先过来看看这段录像——还记得他么？”

他按下桌边按钮，墙上的大屏幕展开，画面还未显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便从音响里传来。慢慢的，画面清晰起来，场面却是一片混乱。画面镜头不停地晃动，一幕幕影像迅速切换，如果看得仔细，就可以看见每张画面里都有同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形黑影闪过，连续的射击声充斥着观看者的双耳。忽然，零乱的画面中断，被一片黑白雪花占领，紧接着，屏幕自动切换了下一段视频——身穿白色迷彩服的士兵们横尸在沙漠里，地上血流纵横。

罗炳眉头微蹙，双拳紧握：“堕天使·枭。”

“不，是‘堕天使·屠’。”秦岳说，“藏在枭体内的那个魔鬼，他占据了枭的身体。”

“那年，向‘神之遗址’运输物资的直升机接二连三地失事，身体极度的缺水让许多人都失去了生命，监牢里甚至出现了囚徒用同伴的血来止渴的现象。一支驻守小队奉命带领一部分身体状况尚好的囚徒去接应运输队，事前他们在每个囚徒身体里装了微型炸弹，谁一旦在路途中不服从命令或打算逃跑，都将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可是谁也没想到，屠会在那时候突然占据枭的身体，微型炸弹对付枭尚可，对屠却不起作用。屠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那一整支小队和除屠以外的囚徒被全部杀害。这段视频是事后我们调取了每个士兵头盔上实时记录器中拍摄的录像拼接而成的，谁也不知道当时的真实场面有多可怖。”

“那件事在当时的确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这不是两年前发生的事吗？局长为什么今天突然提起？”罗炳问。

秦岳说：“因为菲茵的监控，她在市内捕捉到了疑似枭的踪迹。”

罗炳一怔：“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秦岳感叹，“一个人居然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就能够徒步穿越千里漫漫黄沙找到城市文明，他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能够确定是他吗？”

“菲茵是不会错的。所幸是枭而非屠，那个恶魔专门寻找活人为寄主，寄主一旦死亡，他会立刻舍弃原来的身体而寻找下一个目标，好在人的理性可以压制住他，非特殊情况他不会出来。就目前的情报来看，枭正作为普通人，混迹在曼黎市内这三千万市民当中。”

罗炳轻轻点了下头，“如果出现的是那个魔头，想必不可能藏两年这么久。当年为了围捕他，执行部可是全体出动，虽然拼尽全力，却仍未能避免伤亡。”

秦岳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愤怒与绝望，会让枭失去人性而被屠占据，这次我们一定要以前车为鉴，制定一个更为完美的计划，争取在枭变成屠之前就控制住他。”

“我明白，只是……目前大多数的守望者们还分布在各地执行任务，我们的人手不太够。”

秦岳会心地笑了笑，“没关系，两年以来都相安无事，我们大可不必急于一时。你是城市警署的署长，这次先由你来制定初步计划，为了不打草惊蛇，先不要让执行部那些人知道，尤其是镜。”

“嗯，我明白。”罗炳说，“据我所知，她也还在外未归，只要菲茵不通知她，相信消息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等最终计划被市长批准，我们再悄悄召回执行部派往各地的守望者，一起对枭进行围捕。只不过……”秦岳顿了顿，“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这边应该提高警惕，小心囚禁室里关着的那个人。”

“算算时间，弑魔锁的能量又到达了一个低谷期，希望‘充能使者’能快点到。”罗炳说。

秦岳缓缓倚在桌角上，望着外面的夜空，“总感觉枭的出现会带来什么麻烦啊……但愿是我多虑了。希望今年能如往年一样，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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