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两人遵照着因森顿的指示来到了指定的实验室，开始调试好所要用到的仪器。

等待了一番之后，终于是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从手推车的底下把装在特殊容器拳头大小的石头送了过来。随着过来的还有一个文件袋，里面有一些未在邮件中提及的资料和照片，但是大多都只是起到提示的作用。

实验的内容也早就已经在昨日发来的邮件中列了出来。只要完成对这些样品的检测，还有把结果整理一下然后向因森顿汇报就可以了。

……

几天之后。因森顿办公室。

谢倪兰敲了敲门，没过多久门打开了。

因森顿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寒暄几句之后示意到里面的小桌处去。

谢倪兰坐下了之后又打开文件夹，“其实，我们想先了解一下困扰我们的疑问，了解了那个之后，接下来的说明可能会简单一点。”

因森顿看了看谢倪兰，“可以，但是我不会回答保密协议中的问题。”

谢倪兰点了点头，“首先，这个是这个星球被计算机作为卫星放置之前的模样。”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颗呈浅红色的星球，坑坑洼洼的，这无疑是地域星的原样。

“这是航天飞机拍摄的卫星放置及运作之后的样子。”第二张照片，明显和第一张完全相同，也是地域星原样。

“这是从卫星传输到航天飞机的照片。”

因森顿看着照片暗暗叹了口气，应该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了吧。

“只有通过那台计算机摄像的照片上，才能看到像是地球的样子。只是并不是完全仿照地球的所有版图。而是在星球的基础上，模仿了被海洋包围的地球的样子。”谢倪兰翻向下一张照片，对比了同一个方向上摄影下地域星的地形，接着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因森顿思考了一下，不过看起来不是思考谢倪兰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说的问题。

在纠结了一番之后，因森顿摇了摇头，“不……果然还是不能对你们说这些内容。还是你们先说从地域星带回来的样本的检测结果吧。”

谢倪兰看了看龙武天，龙武天收到眼神之后，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即打开了带来的手提箱，“这是我和我妻子花了好些时间才分析和推算出来的结果。因森顿博士，请看这个。”

先是一块在透明密封的真空容器里面的红褐色石头。

龙武天拿着手提箱里面的检测结果继续说道：“这是从地域星上采集的一块石头的一部分，我们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在真空室里面进行研究。但是对于这的结果嘛……”

谢倪兰在一旁说道：“我虽然不想追问你们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这颗行星，但是组成这个行星基本元素实在是……不是遵循我们所认知的化学元素组成的……”

龙武天也垂下头说道：“没错。这东西研究的价值已经和地质学无关了……我们虽然懂一点化学知识，但是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仔细研究了一下，并无从得知这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东西的元素在人看来只是一个‘由什么东西存在而组成’的概念，其组成在我看来就如同‘虚无’一样。

因森顿听到了“虚无”二字之后，微微锁了眉心一下。

谢倪兰补充，“在那之后，我把一小块取了下来做了实验，将其置于大气之中，在手上的触感无疑是‘石头’没有错、是有实体的存在，和组成元素那种‘虚无’感完全相违。但是经过了这几天时间，未发现样品的元素组成、质量因暴露在外界而有所改变。”

“与常温的空气不会发生反应么……还有没有做什么其他的实验？”

谢倪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了我们的那个实验室也没有条件让我们做更加复杂的化学实验。或者说是我们没有那个精力去究其尽，因为也说过了不是吗，这跟地质学已经没有什么关联了。把时间浪费在这只有模糊概念存在的东西，真的十分不值得。不是么？”

“这究竟会是什么呢？这个行星又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奇异构成的石头？”

因森顿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目前我们也尚未清楚。不过宇宙那么大，存在非常物质也是正常的。不过就算由我们第一个发现了这种物质……也是不能向外公开的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发现这个行星的龙文渊、也不是天文流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个行星的实质是什么呢……”因森顿眼睛飘忽了一下。

嗯？为什么会眼神游迷了一下？刚刚听到“虚无”二字的时候也有类似的反应，难道？

“还是‘他’吗……但总不可能向一个死人问话吧。”龙武天捶了一下桌子，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谢倪兰胳膊碰了一下龙武天，龙武天看了一眼谢倪兰的眼神，立马警醒了过来，“不过他是他。我们想知道，你已经知道多少了呢？”

因森顿先是呆了一下，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小动作都被察觉了，苦笑着叹了口气，“嗨唉……本来还想着让你们知道太多不好的……不过既然是我自己不小心心虚、被你们发现了也有我自己的责任在。那，就简单说说罢了。那是我结合他留下来的资料，推断出了大概而已。”

因森顿返回办公桌，在暗格拿了一份文件之后，又回到两人面前，“大约在一年前，他就在不停寻找以黑洞研究课题的团队讨论，这份资料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两人拿起来一起看，上面记载的东西：有一个团队，观测到了4.6万年前在银河系内与银心相对的矩尺座旋臂末端位置的附近，有极其强大的伽马射线乱流，推测出了是有三个黑洞正在相噬的场景。

因为有两个黑洞的质量好像已经比原本推测的质量小了，所以推测先是两个黑洞相噬之后，第三个高速移动的黑洞才加入搅局的。其结果就是，原本两个黑洞的强大引力把这个高速移动的黑洞拦了下来。

就是三者同时的互相作用下、互相影响下，一瞬间都达到了‘不稳定的状态’之后，同时坍塌、逆转形成了三个白洞，释放的大量物质、能量，促就了这个行星。

因森顿看着他们看的差不多了，“这资料上的不过只是我的推测，实际上观测到的景象只有三个黑洞处于那个地方，并爆发出了强大的能量而已。”

谢倪兰质疑道：“这不太可能吧，先不说为何会成为白洞……即使是三个白洞的作用下，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形成新的、别的物质啊，这是有悖常理的。而且，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这个形成的天体为什么会是球形？就算过去了4.6亿年，白洞释放的物质应该还漂浮在宇宙中还不可能形成星体才对……”

“所以说了这是我的推测。而且我也可没有说过是“组成”了地域星。”因森顿坐回了椅子上，“确实在几万年间就由白洞释放的大量反粒子、还没有和黑洞时期逃逸的正粒子结合的情况下就形成天体是几乎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何况这是三个白洞共同释放出来的庞大物质量……”

“既然地域星不是‘组成’的？那究竟是什么？”

“首先那三个黑洞带来的能量几乎摧毁了周围的所有天体，所以也就排除的是原本就存在于那个事发地点而幸存下来的星系。据我们之后的观察，几乎没有，只有这个离事发地点最近的星系，可以明显看到。而重组，也基本上也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基本不可能。”

因森顿接着说：“那就只剩下我推测的一种可能了——‘暗物质’。你们应该听说过‘暗物质’是实际存在于宇宙之中的假说吧？”

两人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难懂……通俗一点讲吧，‘既Void——虚空’，我推断虚空既‘暗物质’的‘反面’。”

“——‘虚空’？”两人异口同声，之后面面相觑。

“在白洞释放的大量反粒子从中心‘持续向外斥’的能量下，显现出了位于‘虚空’中的地域星以及其恒星，这也是地域星星系为什么是唯一能观测到的天体。我想之后也会有更多‘虚空’中的天体显现出来吧。而且这个情况还可能会一直持续到这三个白洞的灭亡之后、正粒子中和完反粒子形成星云之后。”

因森顿继续说：“同时也因为已经过去了数万年了，这些反粒子已经扩散得难以想象的大小了。当时因黑洞而逃逸的正粒子需要中和这些反粒子的难度也增加了许多，所以这扇‘虚空之门’也不会那么早就‘关闭。‘那家伙’真的能够成功介入这两个未知天体，真的是太好了。”因森顿难掩喜色。

难以置信的龙武天发问：“但是，‘虚空’不是只有那些伪科幻题材的作品才会出现的东西吗？难道‘虚空’真的存在吗……”

因森顿看着龙武天说道：“嗯，存在与否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这些只是我的推测，是我推测的唯一的可能性。而从带回来的岩石来看，是支持我的一个非常大的论据。”

“这不知道其组成的东西……难怪你那时候……”谢倪兰看着因森顿。

因森顿看了一下谢倪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着自己的推测：“不过十分可惜，大气的成分没有顺利带回来。或许说那个看起来像地域星的‘大气’的东西，是AI由地域星的物质模仿出来的吧？或许根本就没有大气呢？”

龙武天抱怨了一下：“这些东西应该早点和我们说才对，我们在这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如此没有意义的事情……”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而且我也只是在尽可能不让事态扩大而已，我并不是要刻意隐瞒。”因森顿笑了一下之后低下了头，“不过，看到了你，就有一股想要告诉给你的感觉，也因为这个感觉才让我有些犹豫了。有些不能说的并不是说我不知道，而是我实在没有那个权利而已……现在说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你们能保密。”

龙武天见到因森顿明知故犯，又皱着眉问道：“但是为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你们俩兄弟实在是太像了。现在的对话就有点像是以前我和你哥哥那样了……”因森顿又是大笑了下，然后认真说道：“我们应该会是很好的团队。像和你哥哥那时一样。”

龙武天看了看谢倪兰，然后惊喜地看着因森顿，“这么说？你是同意让我们加入你的团队了？”

因森顿默默点了点头。

但事实真会如此吗？如龙文渊一样和因森顿合作……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那东西’并没有配备相当的观测设备，是如何探寻的到那个地方的精确位置的呢？因为就算有量子算法的加持下，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定位到了吧？是通过什么进行‘证明’的呢？”龙武天问道。

因森顿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方面，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具体事宜。不过知道的是，他和现在的院长诺克斯有过一次讨论。‘星狙二号’也是那之后的产物，应该是和那个有关。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据我所知诺克斯完全就是一个外人，他只是利用了诺克斯和诺克斯的‘星狙一号’罢了。”

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院长交接的时候因森顿所说的、让新院长成功上位的重要筹码的那个“星狙二号”，只是默默点头。其实他们也知道了应该是和龙文渊和那台计算机有什么关联的了。

因森顿收拾着桌上的资料，说着：“也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个‘虚空’中的天体错综复杂的特殊性，才可以进行有效的‘量子干涉’吧。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到现在我们都还在寻找着其他天体吧。”

看着两人不解的神情，因森顿又继续说道：“毕竟我们以前也是用火星和其他星系的行星进行过这个实验的，结果都是无法作为‘地球的模板’被‘凭依’的。真的是多亏了你哥哥当时的决策，不然我们可能真的找不到能够让计划进行下去的天体了。”

“以人类的认知而作为逻辑的AI吗？越是偏离认知的理论，往往才能以此为基础被人去‘推翻’，吗？”龙武天自言自语道。

因森顿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收拾好了之后回到办公桌放回暗格。

之后又回到茶几，向两人倒茶，说道：“总之辛苦你们了。也是那个时候了……今天之后，你们就回到‘那个’实验室吧，我也会和‘那边’说一下的。”

龙武天反应了过来，是在说那个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那个”实验室吗？！

见到龙武天的表情，因森顿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点你们要记清楚——如果那个实验室里面的成员有一个死亡了或者失踪了，你们就要立刻停止计划和删除、销毁所有的资料，就当这个计划没有存在过。”

“这也是你哥哥吩咐的，因为这个事情关乎到这个地球、这个世界的安全，如果地域星落到别人的手里，那么就很有可能会发生不可估量的事情，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人都点了点头。

正如因森顿所说，这个可不是模拟地球像游戏一样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作为第二个地球的地域星落入了别人手里，天知道会被人拿来做什么。

“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切记，我们的秘密不可以被公开，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于我们整个团队，还有已经死去的‘他’而言……我们正在做的事情需要让你们对其献身，你们真的愿意吗？不，你们真的有那份觉悟吗？”因森顿说完，严肃地看着两人。

龙武天和谢倪兰对视了一眼，随即龙武天笑了一下。随后又看着因森顿决意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其实就是为了探究‘龙辰星之谜’而来的。在你昨天说到和那台机器有所关联之后，自然我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但是，因森顿博士能不能跟我们聊有关于‘龙辰星’的事情呢？”

“其实我们的本意是想把这个孩子送给你们抚养、就是为了不想让你们插手进来管这件事情。”因森顿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不到一个月来，在我们失去了‘他’之后，整个计划有点停滞了，虽然还在按照着计划进行着，但远没有那时的效率了。所以看到了你之后，就有种想让你填补他的感觉。”

“可是我们所专业的并不是计算机领域啊……”龙武天疑惑。

“这个我自然明白。但……”因森顿笑了一下，“就不扯那么远了，我们还是先来说一下‘龙辰星’的事情吧。”

两人都有点奇怪，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我那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那时候忙着捣鼓准备航天飞机的事情，所以我并不在现场。只是听说那天的半夜，龙文渊一如既往一个人在实验室里通宵。那时热德剧的防御失守，被一群‘不知来路’的盗匪冲进了这间实验室，杀死了龙文渊之后消失了。”

“被人杀死？？！！不是说是自杀的吗？！”两人都为这一消息一惊。

“其实也正是因为整个案件的错综复杂，所以才为封锁住有关的消息而放出的。在没有查明整个案件之前，是不会有所定论的。所以他是被杀死还是自杀……这都是一个未知数。但根据现场所采集到的握在龙文渊右手的手枪，还有右侧太阳穴烧焦的枪伤来看，我们更认可他是自杀的。但是也有抵在他太阳穴射击，然后再把手枪扣在他的手上的可能。”

“如果说从头到尾都只有他在那间实验室的话，那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个孩子叫‘龙辰星’？”

“是录音。那时候计算机正好开了以便AI学习的录音功能。录下了这样一句让我们也费解的话——‘救救龙辰星’。而那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台计算机诞生了一个婴儿，所以我们才会把这个婴儿叫成‘龙辰星’。”

“那，那段录音还说了什么呢？”

因森顿摇了摇头，“没有。虽然我们也都知道这五个字只是其中一段，我们也想在那录音中寻找答案，但是好像已经被那AI自动剪辑了。估计可能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杂音吧……”

龙武天托着下巴沉思道：“可能是最后的关头才想起来录音，之后才说的话吧……但是，为什么是‘救救龙辰星’呢……”

如果说那天正在进行的是为了试验是否能够成功在另一个星球使用而“创造人类”之类的实验，自然把其命名为自己已逝的儿子那这样说倒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如果是那样的实验的话，那为什么因森顿会完全不知道呢？难道是一时兴起而已吗？又或者是他有所隐瞒？

还有那些盗匪，为什么其他地方都没事偏偏是龙文渊出事了呢？这两者之中一定有什么关联才对……因为是深夜所以目击者太少的缘故吗？那么那些人闯进来又拿走了什么？难道就真的只是来刺杀他的吗？这样的话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些就是有关于我所知道的有关于那个孩子的全部事情了，想要怎么想象，就看你们了。不过除了这些以外，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了。”

“还是很感谢你能对我们说这些。”

“说是这样说。但是还是你们不要忘记了我们的名义计划是接管他的原本计划——继续开发AI的可能性。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能向外人透露一点，明白了吗？”因森顿认真说道。

“是表里不一的计划是吗？这个我们明白。”龙武天点了点头。

“但是，为什么你会选择帮助我哥哥把这个计划进行下去？”

因森顿看着龙武天实诚的双眼，“也是会有这样的问题的啊。那就回答你好了，可能也是因为年老了，脑袋也已经跟不上了，如果说这个计划能让我过完这辈子，那我这辈子也已经是足够充实了。”

“但，最主要的还是，我从龙文渊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光。希望的光。虽然平时的时候有点阴沉，但在研究的时候，他的眼里总是放着光。也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计划中的魅力，在别人都停留在地球、太空探索的时候，他却在‘创造地球’，而且还是通过我的专业领域实现的时候，我真的无比激动。”

“居然用一台带着AI的计算机就可以做到，真的是不可思议。所以我便主动要求加入他的计划，他当时也是问了我类似的话。当我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我也很害怕让图谋不轨的人进来，所以团队也没有多少人，但是都是我的亲信，你大可不必害怕说你哥哥的成果被盗走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留遗憾吧。这也是他的夙愿吧……”

龙武天的后背头皮一麻，硬笑着对他说：“一定不会的。”

看着龙武天笑容，因森顿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酸。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甚至在说出来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压力。

但是如果真的、所有的事情都与这台计算机有关，那达到龙文渊目的的时候，也就是解开事情真相的时候吧。

一定会。

两人向因森顿道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回去宿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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