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另一个不速之客

因为害怕暴露，所以瑞恩三人没敢点起火把，血迹在密林之中并不显眼，他们只能摸索着慢慢前进。

随着离开村子越来越远，林中的光芒也就越来越黑暗，他们心中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

泰米今天算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路哆嗦着不敢说话，而巴斯为了缓解紧张，主动挑起了话头。

“瑞恩，你说，打伤那只怪物的是什么东西？会是狼群吗？”

走在最前面的瑞恩摇了摇头——虽然他知道作为一个魔法师走在最前面不太合适，但如果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走在第一个，巴斯和泰米恐怕会立刻掉头回村里去。

群狼确实有能力把那只怪物打成重伤，但狼是一种非常实用主义的生物，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不太可能主动招惹这些携带武器的怪物，倒是秋天发情期的熊更可能有这般暴躁。

他没有直接回答巴斯的问题，因为他感觉他们可能离怪物受伤的地点很近了，地上的血迹最早是一滩一滩的，可以看出应该是滴落的，而随着他们的深入，血迹开始变成一片一片，呈现喷溅的状态，应该是刚刚受伤，大量出血留下的痕迹。

又走了一段后，他在一片低矮的草丛前停下，伸出手去摸了摸草叶，手指上沾上了粘稠的液体，他收回手来在鼻子前闻了闻，手指上传来的血腥味儿让他确定了这片草丛上撒满了鲜血。

他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两人蹲下来，然后指了指草丛，用口型告诉他们可能就在前方。

寂静的黑夜里传来了两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真、真要去看？”

巴斯用极低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

而泰米整个人完全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木偶般没有一点神采。

“都到这了，还藏在草丛后面做什么呢？”

草丛前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三人同时脊背一耸，冷汗唰地流了出来。

那竟是通用语！声音听起来是个女人！

“有、有、有、有、有、有、有……”

泰米结结巴巴地完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有人！”

巴斯拍了胖子一巴掌，把他要说的话说了出来，然后惶惑地看着瑞恩。

有人？

瑞恩的脑子也懵了一下，不知道该喜该忧。

难道说那只怪物是被人打伤的？

可人，人怎么能造成那种伤痕呢？

难道是一个拥有兽化能力的德鲁伊？

德鲁伊怎么会跑到圣光信仰下的狮鹫帝国来？

他和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不管是什么，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他们了，继续躲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那些怪物似乎不会说通用语，这个声音很可能是和怪物战斗者的，既然她和怪物战斗，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走出草丛后，他先是看到了一地破碎的尸体，大概有五六具那么多，是那些怪物的！果然！那只被他们干掉的怪物有同伴！

但他没机会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因为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坨硕大的白色身影！

“嘿，人类，哦，不对，似乎是，一个半精灵？”

白色的身影非常虚弱地趴在地上，一双冰蓝色的瞳孔发出微微的荧光，注视着瑞恩。

“狼狼狼狼狼狼！狼说话了啊！”

在他身后走出来的泰米一屁股跌坐在地，伸出手指指着那体型如野牛般大小的巨大白狼！

白狼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冬狼！

瑞恩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生物，这是一种强大的魔法兽，不仅强壮灵活，还有与生俱来的类法术能力，某些个体的战斗力甚至能比肩青铜级的武士！它们的智力则普遍能达到人类青少年的程度，能够掌握通用语的个体也不在少数。

而它们的故乡在奥斯汀北方的弗雷琴德大陆，奥斯汀的北部也活跃着它们的身影，但位于狮鹫帝国北境与西境交界处、由黑荆棘军团守卫的凛风要塞阻断了像冬狼这样的生物南下的道路，一般它们也乐得在雪原中奔跑，并不乐意到温暖的南方来。

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不管这头冬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它面前他们仨就是三盘菜，还是不够给它塞牙缝的那种，而冬狼的阵营一般被定义为守序邪恶或中立邪恶，总之，不是什么善良的生物。

“不用那么害怕，半精灵，我已经快死了”

冬狼似乎笑了一下，吃力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后爪，露出了腹部一道可怕的伤口——它的肚子几乎被完全剖开了！鲜血混着内脏从腹腔流了出来！

“天呐……”

瑞恩发出了一声惊叹，那条伤口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了一些。

“但是，怎么会呢？这些怪物，不是你的对手吧？”

看到冬狼濒死的事实，也感觉到它似乎是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瑞恩壮起胆子和它沟通起来。

“我很虚弱，连冰霜吐息都喷不出来了，不然当然不会被这些东西打伤，这也是为什么我需要你的帮助，半精灵魔法师”

冬狼虚弱地说着，狼吻咧了咧，似乎在自嘲自哀。

他并不惊讶于冬狼能察觉他是一个魔法师，这种魔法兽对魔力是很敏感的。

“为什么我们要帮你！你、你是头狼！”

瑞恩还没回答，最后走出草丛的巴斯已经哆嗦着喊了出来。

“是的，这显而易见~”

冬狼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巴斯一眼。

“不过，我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袭击过任何你们的牲畜，至少，在这里从没有过”

“那是因为你害怕会引起军队的注意！”

瑞恩惊讶地看了义正言辞的巴斯一眼，之前他可没发现哥哥还有雄辩的才能。

“呵、你怎么理解都可以，但我至少还帮你们消灭了这些怪物，不是么？没猜错的话，它们是去探查你们的村子的吧？”

冬狼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而巴斯顿时语塞。

“我确实，还能使用一次法术……”

瑞恩舔了舔嘴唇，试探着说道。

“呵、省省你的魔力吧，半精灵先生，你的施法者等级可能还没有我的类法术能力高，对么？四环的治愈致命伤，才有可能保住我的命，你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跨过了青铜之门的样子，肯定不会……”

“呃……”

“再说，就算你能救我，你会救么？放任我这么一只危险的魔兽活动在你们的聚居点附近？”

“呃……”

“你这么厉害！怎么还快被打死了！”

冬狼的话字字珠玑，他只能沉默，而不清楚冬狼有多可怕的巴斯则气恼地反驳。

“我很虚弱”

冬狼又重复了一便，看向巴斯的目光已经像是在关爱智障了。

“至于我这么虚弱的原因……”

它说着看向了瑞恩。

这头冬狼应该是只雌性，不管是从声音还是生殖器官上判断都是如此，而导致雌性魔法兽极度虚弱的最常见的原因。

生殖！

它那略微臌胀的乳房也从侧面印证了瑞恩的判断。

“所以，你不是让我救你，而是……”

冬狼微微颔首。

“而是啥？”

巴斯茫然地问。

“救它的孩子…或者，孩子们…”

瑞恩小声地解答。

“放心，只有一只而已，不会把你吃破产的”

虽然他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冬狼敏锐的听觉还是能够听到，母狼笑着打消他的担忧。

‘只生了一个孩子，怎么会虚弱成这样？’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瑞恩还没问，巴斯就已经把话题扯了回去。

“你们，可以利用我，我的牙齿和血液都是优秀的附魔材料，肉经过烹饪可以作为辅助冥想的药材，我的筋是优秀的弓弦，至于我的皮毛……冬狼斗篷，价值几何，想必这位魔法师先生，应该是了解的”

冬狼平静地说出这席话，而瑞恩则听得毛骨悚然——这头狼还活着，却拿自己做筹码，告诉别人怎么把自己抽筋扒皮，只是为了让他们救下自己的孩子。

这就是，母性么？

“别那么震惊，我是头狼，狼是很务实的生物”

“好，我答应你”

瑞恩点了点头，不是因为要利用冬狼，当然，冬狼斗篷是非常高级的魔法物品，在黑市上可以卖到二十个金鹫以上！能抵得上他在昂科森一年的费用了！不过他之所以会答应，却并非出于利益，而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记忆被轻轻地触动，怜悯与恻隐占据了思想的高地——何况，反正只有一只，应该是能养得起的，应该？

“那么，向你的神明起誓吧！”

冬狼露出狡黠的笑意。

在奥斯汀，以神明的名义起誓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如果违背这样的誓言，是会受到神明厌恶的。

而被神厌恶，是一件严重的事——虔信者、神眷者，死后的灵魂会前往生前信仰的神国，在神国中永生，而被神抛弃的灵魂，则会前往死寂的亡域，甚至跌落地狱。

冬狼显然清楚这点，所以才会有这个要求，但瑞恩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不想欺骗你，我没有神”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长叹一声，如实说道。

在西境的时候，他的父母虽然名义上也是圣光的信徒，但连他都能感觉出来，老爹老妈都算不上虔诚，只是身为贵族不得已而已，他小时候也背过圣文，不过父亲只是让他了解，而并不要求他虔心，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客观地指出圣文中明显藻饰过度的地方。

而在之后，宣判他父亲的是圣光的神官，毁灭他家族的是教廷的审判军！

他没去憎恨圣光，还是因为觉得其中有什么误会，让他虔心信仰，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对圣光的态度是中立的，本身又没接触什么别的宗教，所以……

“一个，无信者么？呵呵，有意思……那看来，我只能相信你的真诚了？”

“我……也可以向织网者萨起誓……”

“呵，算了吧，九圣灵又没有神国……”

冬狼摇了摇头，它已经油尽灯枯，没有更多时间了，所以冲着身后的草丛嚎叫了一声，等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那是只很小很小的狼，还没有发育出尖利的狼吻，脑袋圆乎乎的，肚子也圆乎乎的，看上去和一只小狗崽没有任何区别，它浑身的毛发雪白，但脊背上却有一条浅黑色的斑纹！

斑纹不像其他皮毛一样贴在身上，而是如龙脊般竖立，朦朦胧胧得，像是实质化的影子般飘荡！

“嗯，它的父亲，是只幽影狼”

看到瑞恩注意到了小狼的异常，冬狼解释了一句，大爪子推了推小狼的屁股，把它送到了瑞恩脚下。

‘难怪它这么虚弱，和异界生物结合并产子，本身就会对生物造成极大的伤害’

他在心里想着，抓着小狼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

小家伙先是惊慌地挣扎了一下，然后瞪着圆溜溜的冰蓝色瞳孔和瑞恩对视，片刻，忽然摇起了尾巴，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舔他的鼻尖。

“看来它还算喜欢我”

他把小狼揣进怀里，笑了一声，抬眼，却看到冬狼已经合上了眼睛，没了声息。

‘一直在靠着意志坚持么？’

他忽然感到一阵哀伤。

“老弟，你……你是，无信者？”

巴斯看着冬狼已经死去，走过来低声问道。

“我是个魔法师，哥哥，我信九圣灵……”

无信者在狮鹫帝国的处境不比异教徒强多少，他可不敢被扣上这顶帽子，于是编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糊弄——在圣光治下，九圣灵是唯一不会被歧视、迫害的信仰。

“哦！”

巴斯松了一口气：“你真的准备养这头小狼？这可是头狼啊！还是头魔兽！”。

“它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瑞恩摸了摸小狼的脑袋，抬起头，目光真诚而哀伤。

巴斯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吧，如果老爹和黛西姐没意见的话”

“接下来怎么办？”

“本来，也许能问问它这些怪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现在……”瑞恩有些懊悔地看了眼冬狼的尸体。

现在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这些怪物的一个小分队接近奈希尔倒是事实，他们应该去大人的聚会上把大人们叫来，亲自看一看。

为了保证多半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大人们相信他们的说法，也许可以，把冬狼的尸体抬回去，就算村民们不认识冬狼，看到这么大的白狼尸体，也应该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了。

“喂！胖子！帮忙啊！”

听完他的说法，巴斯赞同地点头，然后试图扛起冬狼的爪子，结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它挪动了一点点，他看了眼身材瘦弱的瑞恩，对着呆若木鸡的泰米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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