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兵卫丝毫不理会来人手中的虎贲令牌,手中长戟横在对方身前,铁青着脸喝道:“承明殿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你们虎贲营就是守卫未央宫的郎卫,这点规矩也不懂吗?”
来人因为长途跋涉加上一路疾行,弯着腰大口大口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抬起头,见拦住他的兵卫并非是把守殿门的虎贲营郎卫,而是把守宫门的南军兵卫,黝黑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不怒反笑的讥讽起来。
“你们南军兵卫不好好把守宫门,什么时候也管起殿门的事了?要是想来我们虎贲营当郎卫,你们得先去求我们虎贲营张将军点头才行,还不让开,我有要事禀报大司马,耽误了大司马的事可是你们南军程将军也担待不起哦。”
南军是三大卫尉麾下兵卫的统称,因为未央宫地处长安城西南角,长乐宫处于长安城东南角,而卫尉麾下兵卫就驻扎在宫城内,所以统称为南军,南军的职责是守卫宫门保护宫城,却不负责殿门守卫,因为未央宫内的殿门是由郎卫中的虎贲营来专职守卫的。
郎卫也就是俗称的禁卫军,共有虎贲营与羽林军两支郎卫,分别守卫未央宫与建章宫的殿门。
虽然虎贲中郎将要比未央卫尉低半级,但因为贴身保卫皇帝的关系,名义上属于外朝的虎贲中郎将实际上直接听命于皇帝或者内朝的领尚书事,甚至能压过部分九卿一头,再加上郎卫只从长安附近优良的官宦弟子中选拔,因此面对南军的兵卫时,虎贲营跟羽林军的郎卫总是带有一种源自出身与地位的优越感。
听到台阶下有人大声喧哗,殿门处的几名郎卫寻声赶了过来,见自家郎卫兄弟竟然被南军兵卫阻拦,几人默契的从后面分成两队挤开两名兵卫,其中两名郎卫依仗身高优势不断将兵卫朝栏杆外挤去,口中却是非常客气的说着:“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
面对众多虎贲营郎卫明显带有恶意的举动,两名南军兵卫犹豫片刻,最终灰溜溜躲在栏杆外面不敢再说话,他们只是跟随未央卫尉程将军到这里来办事,出于谨慎的习惯才拦下对方的,想不到却惹了麻烦。
当中一名郎卫容貌清秀身材挺拔,径直来到面色黝黑的郎卫身前打招呼:“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俩兵卫九成九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敢在咱们虎贲营面前装威风,以后有他们好果子吃,大司马正在承明殿内休息,我现在就让小黄门去通禀。”
原来这两名容貌差异巨大的郎卫是亲兄弟,面色黝黑的是大哥司马胜,容貌清秀的是胞弟司马计,两人皆是长安附近的官宦弟子,凭借优良的家境先后选入郎卫。
弟弟司马计不过十七岁,选为虎贲营郎卫仅仅半年,却因为耳濡目染受到虎贲营中其他郎卫的影响,用一副刻意模仿出的老气横秋的语气,称呼两名比他年纪大的兵卫是新来的。
哥哥司马胜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弟弟不要得理不饶人。
虽说郎卫比兵卫要高贵一些,但谁也不会在虎贲营里待一辈子,只不过郎卫的升迁希望比兵卫要大很多,说不定哪天郎卫会调到南军或者北军里任职,没必要在小事上过分得罪别人,尤其是这种能跟着程将军办事的贴身兵卫。
几名郎卫簇拥着司马胜到承明殿前等候小黄门通禀,今天新皇帝刚刚继位,虎贲营三百郎卫大多数还不知道新皇帝长什么样子,因此诸多事务都要向张将军与大司马禀报,尤其大司马特意嘱咐,这些日子里未央宫中的一切举动都要向他汇报。
小黄门引着司马胜来到承明殿内一处凉室外,还未进门,已经感觉到丝丝凉意隔着珠帘渗出来,让策马奔波了一天的司马胜顿时精神抖擞,今天所见所闻的所有细节纷纷涌上心头,准备好全部向大司马如实禀报。
“进来吧。”大司马沉稳的声音透过珠帘,四十多年来这样沉稳的语气已经成为了他的独有标志。
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波,大司马霍光始终保持着一种外人看来超乎寻常的稳定与冷静,任凭惊雷万壑,兀自面如平湖。
司马胜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一角珠帘弯腰进入凉室。
此时正值六月季夏之末,连日来晴空万里无风无雨,寻常人家只能躲在树冠下摇着扇子乘凉,宫室之中却专门有用来避暑的凉室,在其四壁设有暗格夹层,每日会有内侍将地窖中冬日里凿取存储的冰砖拿来放入夹层,营造出一间专供皇帝与公卿避暑的房间。
“卑职虎贲郎司马胜,谒见大司马大将军。”司马胜早已将兵器交给弟弟保管,恭恭敬敬作揖行礼。
“免礼,我让你去办的事,可全部办完了?”霍光的声音不急不躁,从凉室一角传来,这是他服侍武帝时就养成的习惯,除了正式朝会的场合,他习惯于把自己默默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站在大厅当中的人,永远只能看到眼前的一面,只有身处角落里的人,才能一眼望遍全场。
司马胜不敢抬头,躬身垂手回答:“回大司马大将军,卑职黎明时独自骑马出城,没有任何人知道卑职的去向,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宗正所说的那处山坡,不过。”
“说,无妨。”霍光并没有对司马胜的迟疑感到意外,人生就是无数意外的集合,唯一的区别在于,有的意外成为了人们的过去,有的人成为了意外的过去。
“卑职前前后后找遍了那处山坡四周,始终没有发现宗正提到的那片树林,那里是一片荒野只有杂草,不过。”司马胜又顿了一下,明明清晰的思路却不知道该如何讲述出来,今天所见到的事情太过于诡异。
“嗯?说。”霍光有点疑惑,不过是去查看一片途径长安路上的树林,怎么这名刚猛勇敢的虎贲郎会变得支支吾吾的。
“是这样的,卑职在寻找树林的过程中感到一阵晃动,结果在山坡另一面发现凭空坍塌了一座大坑,方圆超过四十丈,浅处深几尺,最深处约两丈,最为奇怪的是坑底中央冒出一股泉水冰凉异常,在正午日晒之下有白雾升腾,同时还有甜甜的异香浮动,甚为怪异。”司马胜一五一十将今日所见所闻据实相告。
凉室中忽然陷入了沉默,司马胜不敢抬头,丝丝凉气顺着衣甲钻入他的脖子与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的后背感觉冰凉一片,恍惚有一股泉水从后背流过。
良久之后,司马胜终于听到一声好似从遥远天际传来的吩咐。
“没什么,你退下吧。”
“卑职告退。”司马胜再次作揖行礼,又听到大司马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去找虎贲中郎将张安田,即日起你就是虎贲营右陛长了。”
“卑职,哦不,末将遵命!”司马胜浑身一震,只感觉胸口一震暖流涌出,后背的凉意尽数消散,朝着声音方向更加庄重的作揖行礼。
无官无职自称卑职,有官有职自称末将,虎贲营除去虎贲中郎将外,分别还有左右仆射与左右陛长共计四名副官,司马胜守卫殿门多年不曾被提拔,今天无功而返却被意外提拔,一时间喜悦之情难以控制,刚迈出殿门就被弟弟猜到有好事发生。
就在司马胜谒见霍光的时候,那两名被郎卫们排挤欺负一番的兵卫,正躲在台阶角落里暗暗骂娘。
“啊呸,这些世家子弟成天嚣张跋扈,别人说咱们南军风光,结果呢?比不过人家执金吾北军不说,好歹人家北军不会进宫里来,大不了不相见,辛辛苦苦在这宫里还得成天受这群小兔崽子的气,还他姥姥的不能还嘴,真他姥姥的窝囊。”年纪大一点的兵卫拄着长戟,叹息着。
忽然身旁响起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是啊,是真的窝囊。”
“要不是在宫里有规矩,别说一个,就是三个一起上我都……”话说了半句,忽然身边的同伴捅了他几下打断了他的话。
刘贺站在两名兵卫身旁,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两人脸上露出惊慌万分的神情,心中不禁得意起来,想不到随便乱逛也能有意外收获,这俩兵卫也是可以拿来一用的帮手,慢悠悠接着说:“刚才是真的窝囊,我给你个不窝囊的机会,你敢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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