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酒喝得晕乎乎的,这么近都打不中。”轩明有些不甘心,自语着为自己开脱。
或许是铁炮那轰雷般的响声过于惊人,以至于连那些一心挑刺者,都忽略了他未射中木靶的尴尬事实。
惠时与儿子耳语了一阵,由时尧出面,说道:“船主大人,你们手中有多少这样的铁炮,如果我们全都买下的话,需要多少银两?”
汪直放下酒盏,道:“这铁炮不易铸造,南蛮人自己手中也是不多,这次更只带来了两挺。所以嘛,物以稀为贵,这卖价......”说着话,视线往轩明身上一瞥,右袖抖搂着伸出手掌,竖起两根指头,道:“每挺一千两,两千两白银,不二价。”
顷刻间全场骚动,众人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刚才听到铁炮鸣响。
时尧身体前倾,再次问道:“多少?”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汪直捋须笑道:“白银两千两。”
时尧确认没有听错,面色开始阴晴不定,冷然道:“船主没开玩笑吧?”
“领主何出此言,莫不是觉得太便宜了?”汪直明知故问,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似乎是对种子岛家臣之前无理举动的一种报复。
时尧皱着眉望向了父亲,而惠时一言不发,摸着胡髭开始了深思。
此时,席上的那些家臣已经嚷做了一团,有说汪直是强盗的,也有说铁炮根本不值几个钱,总的来说“不愿购买”的声势已在他们之中成了主流意见。
轩明将铁炮还给了洋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问道:“你不是说两千两卖得太黑了吗,怎么还出这个价?”
汪直道:“我在试。”
“试!试什么?”
汪直严肃道:“据我所知,种子岛家虽只是个地方上的小豪族,但常年接应来往的走私船只,从中赚了许多油水,攒下不小的家业。然而,让他们一口气拿出两千两白银来买两挺火枪,以我推算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了,他们若当真如你所说,能以此价买下火枪,那便可证明你果真是知晓一切的‘未来人’。”
轩明心里却有些没底了,只因自己所知道的资料也并不一定准确和真实,有可能是以讹传讹。用书中的记载来验证真实的历史,绝对会存在出入。他瞧向对面,见种子岛的家臣皆满面愤慨,眼看着这交易是做不成了。
“做不成就做不成好了,我紧张个什么劲啊?”轩明想到,他原本就有破坏这次交易的念头,如今无心插柳岂不是更好。此时他又有了个古怪的想法,老天爷莫名其妙把我送到这个时代,也没经过本人同意,既然如此索性把历史搅闹个稀乱,看你怎么收场。
轩明心中郁闷有气,完全将那存在于冥冥中的“天道”拟人化了。
在喧闹中,只见沉思的惠时突然向身后的林子里招了招手,不多时一个身形较为健硕的男人弯着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跪到了他身边。
惠时和他耳语了一会儿,便又让他离去了。
“那是什么人?”轩明好奇的小声嘀咕。
阿柊为他倒着酒,柔声道:“那是奴婢的父亲,八板金兵卫。”
“八板金兵卫?”轩明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似乎也在哪里看到过,但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怎么也想不起来。
种子岛的家臣们在喧闹一阵后逐渐噤声,而等场面彻底安静,惠时才以极为平稳的语气说道:“都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这不是让客人看笑话吗?”
之前讽刺过轩明的那个中年武士侧过身来,向惠时伏身,道:“老太爷,这铁炮除了动静大了些,完全不见用处,绝不可花冤枉钱买这种东西,请老太爷做主。”
黑脸的灰胡子老头也跟着道:“我跟其他人的意见也是这样。”
惠时摇头道:“你们的目光未免太短浅了,如果将这铁炮用于战场上,或许将带来巨大的力量。领主,你觉得呢?”
时尧一愣,他也在做着思考,然而却犹豫不决:“父亲说的很对,但......但......”
“我觉得老太爷的话不对。”林子里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时尧回头一看,怒道:“狂喜郎,这是你该插嘴的时候吗?退下!”
那叫狂喜郎的人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小步奔了出来,跪到惠时面前,道:“老太爷,请恕小人无礼,但小人还是认为,您说的话并不对。”
这个狂喜郎却是个少年,年纪大概与时尧相仿,长得却比时尧好看多了,肤色白净,犹如一个女孩。
轩明刚才还有些奇怪,种子岛家就算权势不大,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也没人敢有这么大胆子公然跳出来指摘领主的父亲。如今他在见了狂喜郎的相貌后,怪笑着对阿柊道:“这个男孩,是你们领主的小姓吧?”
所谓“小姓”便是侍童,平时负责大名的日常起居,而在日本战国时代许多“年轻貌美”的小姓会被领主当做男宠,他们所获得的疼爱与信赖丝毫不亚于妻妾。
阿柊会意,掩嘴笑道:“这可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惠时盯着身前的狂喜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
时尧伏身道:“父亲,狂喜郎无礼至极,请让儿子来处罚他吧。”
惠时冷笑道:“无妨,他也是忠心为你嘛,好让你早日成为一个真正的领主。”
时尧身子一抖:“父亲,不......不是这样的。”
惠时一摆手,制止了他后面要说的话,对狂喜郎道:“你认为我说的不对?说说吧,哪里不对。”
狂喜郎面不改色,侃侃而谈,道:“刚才的演示小人看的很仔细,不到二十步的距离,那铁炮竟无法命中木靶,这样的武器又怎能用于作战。何况铁炮的用法如此繁琐,远不如射箭来的快,我们还一弹未发,敌人已经冲上来了,所以这样的东西断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中。嘿,说来南蛮人制造的货色确实精巧,但越是这种精巧的东西事实上越是无用。”
面对这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说辞,轩明不由得冷笑出声。未来的历史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铁炮不仅能用于作战,还将随着时代的发展演变出许多新的战术。而那些无法接受并排斥新事物的人,终将被掩埋进历史的尘埃中,轩明对这样腐朽、愚昧的人物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狂喜郎听到了这声冷笑,扭过头,以鄙夷而又充满敌意的眼神瞪了一眼轩明,继续道:“如果这铁炮便宜,买下当做玩物也无不可。但若真的以两千两白银来买这无用之物,会让许多人寒心。”
“寒心?”惠时怀疑道。
“是的,与其用这银子来买玩物,不如赏给作战勇猛的有功兵士,这样一来大伙便会死命效忠。只要我们同心同力,别说是祢寝家了,就是肝付家和不可一世的岛津家,也是一样可以战胜的,我狂喜郎有这个信心。”
种子岛的家臣团又开始骚乱起来,这次连惠时也皱起了眉头。
“哈哈哈!”忽然,场内响起了一阵大笑,却是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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