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赖其力者生

布里安的面前，有一家气派的店铺，这家店铺位于希尔波斯海姆的显赫地段，门面都有华丽的大理石装饰过，和旁边那些陈旧灰暗的店铺墙壁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除了巨大的招牌上写着优美的“希斯老店”字样，在大招牌下面的门两侧，还有垂直于墙面、加工精致五角星形装饰，每个星星的尖端上都镶嵌着不同颜色的漂亮晶体。

希斯老店是本地经营晶体最有名的商家，因为有了教会特许的授权，可以出售种类齐全的晶体，各阶层人物都聚集于此，获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资源。

店铺有两道门，布里安刚走到一个门边，就被把门的伙计不客气地拦住。

“这位先生，这边是贵族专用的通道，您是贵族吗？”

“什么？”

伙计看着他那身只能称得上整洁得体的打扮，脸上已经流露出了判断的结果，这个年轻人虽然俊朗，但完全没有贵族趾高气昂的做派，不用说顶天了就是商人子弟。

不但无知，而且鲁莽，这样的愣头青在希尔波斯并不少见，伙计看着愣神的青年，心里得意自己的经验老道。

“别愣着啊，后面还有别的客人呢！年轻人，下次你就学到了，有些地方是要知道一些常识的，多打听打听，才不会自取其辱。”

看来以貌取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呢！布里安往门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所谓的贵族客人，也无非就是那些大领主身边的佣兵队长，甚至还有一个小领主带着家人里面颐使气指。

这些人算是贵族吗？出于前世的习惯，布里安是个很看重名分的人，所以他一直在疑惑，自己的身份到底算不算贵族，毕竟还没有行使过所谓的贵族权力。

说自己是大领主的儿子，却不是亲生；领了个男爵领主的头衔，还没有与领地绑定；有个骑士身份，目前还属于未被教会认定的见习。

其实不止是他糊涂，整个希尔波斯的地位就是一盘糊涂账。

希尔波斯是个舍兰德帝国境内特殊的自治领地，既没有帝国皇帝分封的皇亲国戚或亲信功臣，也没有帝国委派的地方官吏，这种最偏远的地方对于帝国其实无足轻重，所以十年前还是雇佣兵团团长的波豪自行其是，自封希尔波斯伯爵的时候，帝国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让这出大逆不道的闹剧变成了既成事实。

无论是为了拉拢控制雇佣兵头领，还是认为羁縻政策更适合边境，波豪就靠着振臂一呼就坐稳了伯爵的位置，这个头衔虽然不被正派的帝国贵族们承认，但也足够他在本地获得土皇帝的权威。

从此他就心安理得地分封了若干男爵领地和骑士领地，一群手下的大小雇佣军纷纷鸡犬升天，成了所谓的希尔波斯贵族。

这套名不正言不顺的贵族系统，就是一套拳头说话的军阀系统，既不正统，也不稳定，还不合理。布里安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军阀，他欲言又止，默默准备转身进另一个普通顾客的门，反正自己无非是来选些晶体实验一番，并不需要顶级奢侈品和贵宾待遇。

“朋友，这就对了！我们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还年轻，早点知道没坏处……”

伙计看着他还听劝，自觉离开，顿时就又有了几分神气，正在喋喋不休给年轻人补社会课，身后突然被巨力猛地一撞，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滚下了台阶。

“混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蠢事！那位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自作聪明？”

一个愤怒的声音随即传来，布里安急忙回头过去，扶起摔得鼻青脸肿的伙计，抬头看见一个硬朗的暴躁汉子伸着一条腿，怒气冲冲大步举拳过来。

“莫徳勒大人，饶了我吧！我真不认识这位大人，他也没说啊……大人，我道歉，我有罪，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伙计吓得连声哀求，看了一下扶着他的布里安，马上连滚带爬跪在他面前求饶起来。

布里安认出来，为他打抱不平的是大领主波豪的侄子，白港领地的领主莫徳勒.冯.怀斯哈芬，也是一位忠心的佣兵队长，大领主的兄弟们早就都战死沙场了，家族只剩下这一个嫡男。

“该死的！你敢怀疑他的贵族身份？居然侮辱领主大人的义子，简直是不把我们的家族看在眼里！”

莫徳勒根本不听道歉，又是狠狠几脚，似乎不只是为给家人出头，而是憋着什么火要发泄似的。布里安于心不忍，连忙出手相劝。

“莫徳勒大哥，好久不见了！别打了，希尔波斯海姆城里没几个人认识我的，也不完全是他的错。走吧，我们是有身份的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听了这话，莫徳勒也气呼呼地停了脚，他忽然疑惑地望着布里安。

“我说小布里安，你怎么不在叔父的身边？”

“大哥，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进去说，今天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布里安发现远道而来的莫徳勒并不知道自己最近的事，忽然心里一动，这位港口之主来的正是时候。

“你来的正好！进去见见我的家人吧，她们都没见过你这小狼，总跟我问东问西的。”

莫徳勒很爽快，拍着布里安的背进了店门，里面的店员噤若寒蝉，再也没人敢多嘴了。

实际上，莫徳勒比布里安大了差不多十岁，家族地位独一无二，领地富庶，实力强劲。这让他比其他的希尔波斯雇佣兵头领更趾高气昂，脾气暴躁，而且非常护短。就算布里安血统特殊，跟自己交情一般，但并不影响莫徳勒对于他是家族成员的判断，毕竟疏不间亲，叔叔波豪捡回来的孩子，也不是一个小小店员能指手画脚的。

“亲爱的，过来过来！这是我的小兄弟布里安.舒尔茨，叔父最小的义子和卫队长就是他了，你可别看他长的俊俏，就想入非非，这家伙发了狠，杀死人来都是不留全尸的！哈哈哈！”

听到这种骇人听闻的离谱介绍，莫徳勒秀气的夫人嗔怪地瞥了丈夫一眼，然后抱歉地望着布里安，她是白港最大海商家的女儿，以善于经营事业著称。尽管是因为政治婚姻结婚，但传闻与领主丈夫始终都是相亲相爱，还有三个子女。

“舒尔茨叔叔，听说您是狼族人，怎么没有看到……您的狼耳朵和尾巴呢？”

领主夫人的背后探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脑袋，乖巧而羞怯的样子非常讨人喜欢。

“这孩子！多丽丝，不可以这样说叔叔的坏话！要有礼貌！”

夫人发现布里安听了后并没有任何不悦，他俯下身面对小女孩微微一笑。

“我的狼族血统很淡很淡，全身唯一还能找到的狼族标志就在这里，过来，叔叔给你看……”

好奇的小女孩地凑近他，布里安猛然张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犬齿，低声咆哮。

“嗷！”

“哇！”

领主女儿多丽丝吓哭了，这时领主夫妇却同时站到了她的面前，莫徳勒率先开口教训女儿。

“要记住，你是希尔波斯的女人，要勇敢，不许哭！学学你那位姑姑阿萝希雅，她可是将你这位叔叔耍的团团转！”

“孩子，你叔叔是个战士，可不算是狼人，真想看的话，我让外祖父下次给你买几个活的……”

这对夫妻的话让布里安忍俊不止，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虽然拿自己打趣，但对自己并无恶意，甚至有些好奇的亲近感，这可能就是因为毫无利害冲突的缘故吧。

“多里安呢？快让他出来见见叔叔，别自己生闷气。”

莫徳勒说着四处看看，店里虽然装饰考究，到处是美丽的晶体饰品，可是怎么都不像能吸引小男孩的样子。

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气呼呼的小男孩，年纪和女孩儿差不多大，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玩具扯来扯去，瞪着眼睛，不时发出一两声气愤的哼叫声。

“他的飞鸟坏了，在发脾气呢。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可这孩子，除了玩，什么都不在意……多里安，过来跟叔叔打招呼，这是爸爸跟你说过的舒尔茨叔叔……”

小男孩瞪了一眼母亲，继续狠狠挤压那个玩具。

“我就不看他！除非他能让我的玩具飞起来！”

“这丢人现眼的小子”，感到没面子的莫徳勒也瞪起了眼睛，他刚想朝儿子走去就被夫人拉了一把，她对丈夫焦急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瞅瞅一旁的布里安，那男孩儿倒是好像明白了什么，挑衅似的对父亲说道。

“不就是会打我吗？打啊，等我长大了，把爸爸关起来打！都是—跟—你—学—的！”

莫徳勒好歹是个领主，今天在布里安面前可出了洋相，他先是看了看满不在乎的儿子，又转头瞪了一眼夫人。

“让你好好管教他，结果成了个废物！我的脸都给你丢了！”

领主夫人脸涨的通红，表情既委屈又不甘，还不好发作。布里安见到这个情景总觉得似曾相识，这不是自己前世经常遇到亲子矛盾吗？

希尔波斯的男人，打孩子都是一等一好手，教孩子就呵呵了……

所以见到了孩子，布里安有种技痒的感觉，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自己前世本来就是老师啊。

“大哥别急，我跟孩子谈谈”，他对恼火的莫徳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和夫人稍安勿躁，然后自己走到孩子旁边。那孩子根本没有好脸色，只是撅着嘴生闷气。

“孩子，这个飞鸟玩具是爸爸买的吧？叔叔我也见过，好像要二十个银晶，很便宜，满街孩子都有对不对？”

布里安故意把价钱说的低了很多，那孩子果然扭过头不屑地瞪着他。

“你胡说！这是妈妈给我从南方买的，花了两个金晶，是最好的，谁都没有，才不便宜呢！”

布里安看看那精致的铁皮玩具，和扑翼的模型飞机有点像，肚子下面有个能打开的印迹，估计是放晶体的，这东西在希尔波斯确实是独一份。

“我可是从帝国最南边来的，这东西在我的家乡只有最笨的孩子才愿意玩，聪明的孩子碰都不碰的。你这个，我们那里叫……盗版。”

“盗版？”

孩子听了就是一愣，不过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个赞美的词。

“什么盗版？爸爸，他吹牛吧？他真是从南方来的吗。”

多里安突然对莫徳勒提问，气头上的莫徳勒愣了一下，还是忙不迭点头解释。

“没错！叔叔是从沃尔夫哈芬大公国来的，9岁就护卫着大领主穿越了整个帝国，是希尔波斯的年轻勇士，可别惹他啊，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人都不知道杀了几个了。”

“喂喂！大哥，可不要跟孩子这么评价我啊！”

尽管布里安里忙辟谣，孩子听了爸爸半真半假的话，马上一副吃惊非小的表情，开始听布里安说话了，男孩子对于强者总是有天然的好奇和敬畏。

“你父亲在开玩笑！言归正传，我要说的是，你的玩具没什么了不起的，飞不远，我故乡的小女孩都不屑玩，掉价。”

“你胡说，我的飞鸟能飞十五步远，数好几个数都落不下来！希尔波斯谁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宝贝。”

多里安气的浑身哆嗦，不过似乎忌惮这位传说从小杀人的叔叔，又不由得对他说的事充满了好奇。

“女神啊，这破玩意儿也能拿出来吹牛吗？我们那里的孩子，随手都能做出比这个飞更远更强的玩具，还不需要晶体。敢跟我打赌吗？”

“赌就赌，妈妈有的是钱，我输了你要多少钱都可以给你！如果你随手做不出来，就赔我一个新的飞鸟！”

孩子站起来，仰着头盯着布里安，布里安点头同意。

“我的故乡有句话，‘赖其力着生，不赖其力着不生’。男子汉有种就不用妈妈的钱，你要靠自己来解决问题！我赢了，只要你叫我一声舒尔茨叔叔就可以，敢不敢？”

“你跟家庭教师似的，废话真多！你才赢不了！如果你赢了，我就叫。快点拿出来，我看你拿什么赢我。”

孩子，跟老师对线，你还是图样啊！布里安的眼神落在了不远处上，那里正好有他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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