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任尔东西南北风

红发少女的心情不佳，父亲又存心添堵，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波豪的闹剧。

“呃……我说父亲，能不能别这样，有点威严好不好？”

波豪那张近似厚颜无耻的笑脸，如果让手下看到，绝对会认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准备先礼后兵。

“家里就这点人，讲什么威严啊？除了你，我还能对谁这样呢？给爸爸个机会表现好不好？”

阿萝希雅推开盘子，又被波豪殷勤地送上另一盘，这服务手法，简直堪比他打仗时候调兵遣将的果断和敏捷。

女儿哪里是战场老油条的对手，被父亲耍得团团转，就是无法顺利张口。

最后，倔强的她干脆把餐刀往盘子上一戳，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别演啦，都是骗人！哪天脑子一热，还不是随手就把我卖了！省省力气吧。”

大领主马上摆出了人畜无害的委屈表情。

“宝贝，爸爸上次是喝醉酒跟他们瞎说的，绝对不会随便把你卖给谁的！”

“给我发誓戒酒”，女儿愤怒地将酒壶扔在地上嚷道。

“让雇佣兵戒酒等于要他的命，你要谋杀亲爹”，波豪变魔术般地从袍子里拿出另一瓶，坏笑着用嘴咬下甁塞儿。

“想杀您的人多了，没那么容易得手的”，阿萝希雅冷笑起来，“年年都有人刺杀您，没见谁得手过。”

“那还不是因为有布里安那家伙在吗？他替我挡了不知多少袭击，不也是安然无恙”，大领主波豪话锋一转，轻轻松松将话题扯远，他知道这样说最有效果。

“那您还那样对他，忍心吗”，阿萝希雅一拍桌子，发觉自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自己跟波豪说话是没结果的，能当领主的人都是老狐狸，哪怕就是亲爹，个个说谎和鬼扯比说话都流畅，任何保证都不靠谱。

等等，似乎也有一个例外……

少女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经过挡箭牌布里安·舒尔茨的一番折腾，不管是真是假，大领主坑完了儿子也算了了一桩心愿，暂时不会再有出卖女儿的荒唐念头了，大概是这样吧……

心平静下来，少女还是费了很大劲，才把那些好东西吃完。

不是因为压力大暴食，她早就饱了，但一想到布里安那寒酸而满足的用餐方式，自己还是不忍心浪费。

“我真饱啦！求求您坐下，我要跟您认真说说刚才那件事。”

红发少女把盘子一推，用严肃的神情，面对着仍旧嬉皮笑脸的伯爵大人道，领主大人听了顿时脸色就是一沉。

“是男人的事吗？我不要听。”

“您有个正形好吗？不是男人的事，是你儿子的事！”

阿萝希雅脸一红，气得拿起苹果作势要打，波豪忙伸手摆了摆，收了笑容。

“我有那么多儿子，你指哪一个啊？”

“明知故问！就是那个才领了2000金晶，就敢去松恩替您送死的傻子啊！您不知道吧，今天的佣兵公会里，赌他进不去的下注，到30000金晶了。”

看着女儿气冲冲的样子，波豪一副与我何干的表情，还怂了怂肩膀。

“宝贝你的消息晚了，刚才就35000了！知道吗？我可是买了他能成功的，下注100金晶呢。”

“100金晶？女神啊，这几个子喂猎狗都吃不饱！死老爹，别以为我不知道，坐庄的也是您！”

“笑话！我不做庄谁坐庄？公会我开的，坐庄才能赚钱啊。”

领主大人的表情十分委屈，阿萝希雅的苹果迎面飞来，一把被他抓住，用更气人的表情啃了一口。

“是不是你开的盘？”

阿萝希雅逼问父亲，波豪一脸委屈。

“女神在上，肯定不是我开的。如果是我开，下注肯定翻几倍。”

“是谁开的？你去把他抓起来，惩罚这个落井下石的混蛋！”

出乎女儿意料的是，大领主波豪冷漠地摇头。

“儿子们小打小闹而已，适者生存是铁则！老爹我搭台，能买票收钱，何乐而不为？不能偏心，我要赚钱，不赚钱谁给布里安送钱去做大事？谁给你买好看的衣服和好看的首饰？”

“我不稀罕那些东西！我更不要嫁给南方那些龌蹉的糟老头子，他不能输，我不让他输！”

看着气得火冒三丈的宝贝女儿，波豪故作神秘地问道。

“宝贝啊，告诉爸爸，布里安.舒尔茨最近都让你帮他干什么了？爸爸知道了， 才好去帮他啊。”

“我借着您的面子，到处找商人买货，食品，工具，药品，武器，牲口，什么都买；买不到的，他就让商人帮他去别处买，还招了一票行商给他到处囤货；东西买太多了，必须雇佣卫队给他押运看守，甚至还租了三艘船当仓库……”

“够磨蹭的，都快两个月了”，波豪不以为然，“他杀人和吃饭倒是快得很。”

“他经常说，慢就是快，欲速则不达”，阿萝希雅也反驳道，有点抬杠的味道了。

“嫌慢？您给了他快打快收的资本吗？他搞得就是战前准备，他是铁了心要准备去征服松恩了！他还不傻，知道那鬼地方只能用军队去征服，松恩该死的人太多，布里安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波豪开始不置可否，又摇了摇头，继续问女儿。

“不要孩子气了！以前我总认为有些人一刀杀了，哪有让他们活着受罪更解气……可是，几十年来希尔波斯一直在用仇恨制造更多仇恨，我都已经厌倦，是时候找个人去了账了。你老实跟爸爸说，他花了多少钱了？是不是在借债？”

“我看到的至少有5000金晶了，我都没想到他居然有那么多钱，还那么敢花钱。对了，他跟我说过，无债一身轻，他绝对一个铜币都不借。”

看着女儿有点崇拜的目光，领主大人冷哼了一声。

“他有多少钱我清楚，招兵买马，大肆采购，卖了他都不够。他用了什么法子在搞钱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怪事……‘”

“我都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您把他收养大的？您还不明白？真是老糊涂了。”

听到布里安被夸奖的阿萝希雅，面露得意之色。

“实话实说，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毕竟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保护我出生入死的，忠心不必怀疑，但谈不上聪明……难道女神真能在人梦里显圣？其实我也需要智慧啊……”

波豪叹了口气，面色一变，像恶作剧似的吓唬起听到夸奖某人就暗里沾沾自喜的女儿。

“傻孩子，你先别得意，他是弄了几个钱，可难过的日子才开始呢。你不知道的是，现在很多人暗中在拉拢恐吓商人和放贷者，不给他借钱和卖货。”

波豪捏住命门，开始敲山震虎，吓唬起可怜的女儿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街头巷尾到处是流言蜚语，说狼崽子为了坐稳领主的位置，准备在松恩大开杀戒，不少有原则的佣兵都打消了加入他队伍的念头。”

“松恩的笨蛋们不愿坐以待毙，不到一千人的领地，硬组织了四百多人的警备队，日夜不休地防备着，还弄得漫山遍野都是陷阱，连走私生意都不做了。”

“为了自保，松恩还花大价钱拉拢了好几股希尔山里的土匪，人数上千，松恩如果遭到进攻，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最好笑的是，女神教会也来凑热闹，六天前已经对他进行了警告，他们认为领主镇压领地可以，但反对伤害信徒，否则就马上革除他的教籍，最后听说布里安那小子，被迫替他们养了一百多个半死不活的孤儿才了事。听到这个消息，我忍不住又想花1000金晶买他要失败……”

少女听到这些消息如遭雷击，她呆了一下，马上又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希尔波斯的男人们都发酒疯了？为什么都在欺负他一个人？我受欺负的时候只有他肯帮我，如今就算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敌人，我也要和他站在一起！我要去支持他征服松恩！”

“就凭小宝贝你，行吗”，波豪一脸不屑的坏笑。

“别小看我！布里安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得告诉您一个秘密了……来，您拿着这个。”

“你……啊！这怎么回事？”

过了许久，波豪摸了摸下巴焦糊的花白胡子，他仿佛从女儿的身上又看到了什么人的身影，那个平时温柔地像一朵睡莲，可为了一个朝不保夕的佣兵头子私奔时，毅然抛弃爵位和家族的雷姆辛女人，他多想再见她一面啊……

“布里安.舒尔茨……真是个我从未见过的，绝无仅有的，该怎么说呢？妖孽！你听得懂他说什么，猜不透他想什么，还由不得想跟他做什么。上个月他曾对我说，‘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谁都没法让他动摇。他说的大道，我不太懂……我只知道，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快说，他像谁？”

已经快跑出去的阿萝希雅回头望着父亲，眼眶里似乎有水光。

“佣兵皇帝——拉文斯坦.冯.格罗森瓦尔德，雇佣兵们的终生偶像。别跟他说，我怕他飘了，影响我坐庄操盘。”

嗯？！好像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阿萝希雅“啊”的一声惊叫起来，确实把大领主吓了一跳。

“宝贝，你怎么了？”

阿萝希雅脸上出现着狡黠的表情，她突然间想到了占据上风的方法了。

“有好消息和坏消息，您想听哪个？”

“好消息是？”

“布里安他没飘。”

波豪松了口气，便继续问。

“坏消息是？”

“他疯了……”

阿萝希雅凑到父亲耳边，轻声低语道。

“别告诉别人啊，他要一个人去松恩啦……”

波豪的表情，就像被天外的月亮砸中一样，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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