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布里安的身上，缠满了大大小小的赤红晶体块，如此数量的赤晶，加上晶化师，这意味着……

他怀里的红发少女逼视着斯坦因，她的大眼睛杀气腾腾，让老人不禁想起了一个讨厌的人。

“你……难道是波豪那个女儿吗？”

老人枯树般的脸，突然颤抖起来，他试着问道。

“嘻嘻，想不到吧？我就是被你侄子瓦尔特杀害了母亲，还差点被那魔鬼凌辱的阿萝希雅.冯.希尔波斯，我也来了。”

少女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用她白嫩的瓜子脸蹭着布里安身上那些被火把映衬出流光溢彩的美丽赤晶，她貌似很享受这种命悬一线的刺激感。

“大家谁都不要动哦，我现在很激动，不小心动一下，随时可以让这里几百人的家人放声哭泣哦，就像你们对我家做的那样，你们知道我想妈妈时，哭起来有多伤心吗？”

“都先别乱动！”

就算不用斯坦因下令，知道内情的都明白这女孩子没有开玩笑的任何理由，空气中密布着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恐怖，似乎所有人都变成了冬天里冻僵硬的树木。

刚才还有不少民兵们对少女的姿容想入非非，现在统统吓得面无血色，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到了可怕的女妖。

布里安摸摸她的头，皱了皱眉头。

“别说了，我都听着怕。”

“别管我，我就要说！他们都是一群傻瓜，杀人犯，为什么你不惩罚他们？老头子，你真好运，如果你们不是遇到布里安这个老好人，你们就已经完了。”

布里安忽然对阿萝希雅的样子感到好陌生，她心里的创伤流露的样子，和平时活泼任性的外表截然不同，看来每个人的保护色都不同，但底色无一例外是悲伤。

“小姑娘，别胡说，他哪里好了？”

已经心如死灰的斯坦因自知老命已经落入两个年轻人手里，所有人都已经无法脱身，索性大着胆子问道。

“都看到他身上的美丽装饰了吗？这本来是我给自己订做的新衣服，它漂亮吗？布里安让我成为晶化师的时候，我就准备来找你们了，如果不是他求我，那东西穿不到他身上。你们谁敢动他一下，我就要你们的命。”

在所有人都已经感到彻底绝望时，红发少女突然对斯坦因甜甜一笑。

“老团长，您怕吗？”

吓得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的斯坦因，不得不微微点了下头。

阿萝希雅冲布里安调皮的挤了挤眼睛，长出了口气，才用沉痛的语气一字一句恳求道。

“好吧……我出气了，也玩够了，真的够了！我早就想把这些事忘了的，我代表不了我父亲，也代表不了你们的领主，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求求您，别再互相伤害了。”

旁边有人要喝止她，斯坦因摆了摆手，他突然想听一下波豪的女儿，此时此刻能跟他们说什么。

“我的母亲没有了，我不想失去布里安了，拿他换你们，我会那么傻吗？我们身边的每个人对别人都无足轻重，可是对我们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啊。您也不想失去这么多亲人吧？”

“好吧，小姑娘，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今天没人伤亡，我可以放你们回去，别再来送死了”，斯坦因已经认为自己怎么说，够宽容了，谁知波豪的女儿根本不为所动。

“不！我们回去对您没有好处！今晚您就和布里安好好谈谈，好不好？听说您曾经在南方打过最惨烈的仗，还怕和一个雇佣兵谈判吗？我父亲说过，弱者谈判是示弱，强者谈判是示强。其实，当初我们的家族要是能好好谈谈的话，也许就都能快乐的活着，不是吗？”

接着，红发的少女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了自己，原谅别人，这是布里安教给我的道理，您说对不对呢？”

想起往昔种种厮杀争斗，种种美好支离破碎，老朽残躯还要带着后代，卷入一个六年前就该结束的战场，斯坦因突然觉得一切都空虚了，自己被一个小自己七十多岁的小女孩打败了，他的生命被挫败感抽出了所有的热情，一下子心如死灰。

这一切纷纷扰扰的纠葛，比得上自己那张暖和的床吗？

布里安见此情景，思索了片刻，率先开口。

“老团长，您说的也可行。我看今天到此为止吧，小朋友累了，我要带她回家。”

斯坦因冷哼了一声，颤巍巍举起一把剑，搁在他的身前。

“哼！累了就来休息吧，回去太早了！我们松恩穷，还不至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放心，老夫说话算话！孩子们，不打了，回家！我们这么多人在家还怕他一个不成？”

周围的人，起先确实都不敢相信地看着德高望重的长老，然后心里纷纷如蒙大赦，暗中感谢女神！

有些难以启齿的话，确实该由资格最老的人来说，差点就闹出几百条人命，他早该下场背锅了……

头领们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嘴上不屈服，可是身体却集体往后转了，死里逃生，值得回去躺在床上品味一下。

旁边有个总是想法很多的红鼻子年轻人，又第一个开了腔。

“爷爷，回家干什么？”

“过生日！今天什么日子，你们都不关心我，逼着我来送死，差点毁了领地，你们自己说说，你们说你们算是什么人，干的什么事？”

老人没好气地抱怨责问道，没人说话，只有布里安没来由地插了一句。

“无父无君 ，是禽兽也。”

下意识就点了点头的斯坦因心里叫苦不迭，又被小狼崽子摆了一道，可是心里此时却恨不起来，反而有些认同。

“阿萝希雅，你这口才，可真是让我佩服！事情解决了，给外面发个信号吧。”

看着布里安对自己竖起的大拇指，阿萝希雅巧笑着白了他一眼。

“别小看我，总把我当小孩子……倒是你，腿白受伤啦？真的就舍得这么算了？你本来安排那么大手笔，怪费钱的。”

“还记得我在松恩遭遇过什么吗？这点伤很快就没事。我们家乡有句话，‘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松恩的老人家都这么有诚意了，我也不能不够意思吧？放心，我只要进去了，就赚大了。”

布里安浑不在意，他的眼里充满不知谁给的自信，居然还有点耀眼。

说罢，他从身上掰下一大块赤晶，抛下去后，又飞起一脚踢到了高高的半空中，阿萝希雅叹了口气，举起了一只手。

“老团长，我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哪！”

年轻人说话的声音婉转而奇妙，腔调像在歌唱。

“看来那狼也能说句人话。”

已经被推了几步的斯坦因，抬头时小声嘟囔了一句，他看到一朵美丽的火花在高高的天空绽放开来。

然而，这可不只是一朵焰火。

希尔山脉主峰达尔勒峰山脚下，通往松恩山口处，劳夫亲自带领，大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默默开始后队变前队，缓缓退去。

松恩海滩几里之外，十艘漆黑无光的大海船上，几十条准备随时降下的舢板，开始徐徐收起，韦伯兄弟立在船头，背起了擦拭地雪亮的战斧。

领民们还要过一段时间才知道，斯坦因老爷子的生日，让松恩逃过了一场水陆两栖式的刀兵劫难。

六个小时后，布里安.舒尔茨平安进入松恩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希尔波斯海姆，雇佣兵公会里关于“无地领主”进不了松恩的赌局上，大把大把的人捂着脸，捶胸顿足，发出了悲惨的哀嚎声。

几家欢喜几家愁，也不是所有人都走运。

“为领主的胜利干杯！”

“领主万岁！”

法比和留守的兄弟一起举杯欢呼 ，他们屁股下面坐的都是沉重的大口袋。

“我现在才明白，布里安老弟常说的那句话”，法比满面春风地对伙伴赞道，“以和为贵，和气生财，这话可真是妙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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