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蓬门今始为君开

松恩是个名副其实的糟糕地方，人口一千多，一多半都是流放者，翻山越岭进来以后，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生活中的绝望和挫败。

大片的陡峭岩石山阻碍了道路，崖壁小路狭窄而崎岖，山间小路忽上忽下，下雨落石，下雪封路。

山路漫漫，领地里除了毛皮没什么能运出去，生的会腐败，大的出不去，再加上波豪的禁令，导致海商绝迹，陆上的走私商人压价得寸进尺，领民饱受贫困之苦。

领地的城镇徒有其表，诺大的地盘居然没有一寸城墙！城镇内部除了若干低矮，但还算精致的木房，全都是简陋的半地穴房屋，茅草顶子上布满苔藓，散发出潮湿霉烂和烟火熏烤的复杂味道。

城镇大而散乱，所谓的狭窄街道，设置的毫无方向。地面上不出意外到处是脏乱坑洼，明明靠着连绵山麓却没有一片石板路面，三三两两的猪羊随便散步，成群鸡犬互相追逐，被带队民兵抽的到处乱跑乱叫，只留下满地粪便狼藉，让来客几乎无处下脚，本地人倒是习以为常。

到处是千篇一律的破烂民居，没有看到一家店铺卖卖，房前屋后随处晾晒的各种兽皮发出刺鼻的腥臭味道，让阿萝希雅厌恶得捂住鼻子连连干呕。

街上无花无树，单调乏味，灰暗的色调配上火把的摇曳光影，如果不是夜风的寒意让人清醒，这地方足以产生昏昏欲睡的催眠效果。

如果非要找点美丽的亮色，那就只有在各家各户的门前悬挂着五颜六色的海生生物装饰，布里安从未见过的奇妙生物让他大饱眼福，甚至步伐都慢了几分，就算是苦中作乐。

如果说基础设施已经让布里安感到无可奈何，那领民的情况更是让他忧心忡忡。

看热闹的孩子们衣衫褴褛，女人蓬头垢面，老人瘦的皮包骨头，畏畏缩缩，年轻的男人们桀骜而狂妄，明明刚打了可耻的败仗，就拿着武器回家吆五喝六，仿佛布里安.舒尔茨不是被邀请，而是被他们生擒活捉带来游街示众。

斯坦因不时回头观察着布里安的表情变化，他惊奇地发现这个狼崽子没有丝毫反感或轻视，只是一言不发，面沉似水，眼神流露出女神圣象上，经常看到的那种悲天悯人。

老人不由得想起那些来到领地挑三拣四，还自以为发了天大慈悲的皮货商人，他们压低价格，还总是一副挑三拣四的嫌弃神情。

更不用说那些嘴上替天行道，实则贼眉鼠眼，对女人和财物不怀好意的山贼土匪，跟眼下的布里安相比，实在是一群连伪装都欠奉的可耻败类。

形势不饶人，只有这些下流货色愿意与他们交往，纵然带着鄙夷和偏见也不得不忍受，他作为领地的领袖，何尝不是经常午夜梦回，厌恶着自己的自欺欺人。

斯坦因·凯瑟，好歹是前任大团长，是经过世面，吃过见过的，皇帝陛下的福尔根海姆皇宫，格罗森瓦尔德大公的精妙花园，斯坦因堡大公的豪华猎场，甚至沃尔夫哈芬大公的旖旎后宫，都曾经是他涉足过的地方，那里有高朋满座，那里有荣耀和尊重。

看着布里安小子，他似乎看到一个同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挥金似土，鲜衣怒马，勇冠三军，活得令现在的自己自惭形愧。

那个曾经的自己究竟去哪里了呢？

是岁月让胸膛中的火焰熄灭了吗？

自己的后代也已经没有机会了吗？

“别难为他，我们都年轻过。”

沉思许久的他，禁不住对旁边的大儿子说了一句。

对方一脸不解，他也不愿多说，有些事不到岁数是讲不清的。既然都让步了，就磊落一点。

虽然是说举行长老的生日宴会，可是临时起意，来参加宴会的只有少数人，从斯坦因以下，领地第一大族凯瑟家族的十七个管事长辈，还有本地土著的六个长老，齐聚一堂。

“布里安小子，你的座儿。”

斯坦因的大儿子鲍曼，指着议事会长条桌子最靠下面的一个位置，笑嘻嘻地说。

“谢谢款待。”

布里安点点头就欣然坐了下去，阿萝希雅这次则是想都没想，径直坐在他身边。

所有人，尤其是最上座斯坦因，看着座次安排露出惊异的神色，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没出息，慢待他，你也降低了自己的身价。”

儿子装作没听见，走到别处张罗了。

宴席开始了，布里安和阿萝希雅也不知道，这种款待算不算是成心折辱。菜肴的烹饪和食材都很糟糕，简直是除了海盐，什么技法和香料都缺。

总之只有一些山里和海里的珍味说得过去，至少本身的味道还是值得称道。

从不挑剔的布里安，宁愿相信是厨师因为厌恶自己，故意没有尽力。否则，这些当地宴席才有的菜肴，只能证明本地领民的生活质量极其低下。

遗憾的是，他从松恩人先是眼里放光，随即自行大快朵颐的表现得出结论，这些人待客上菜是实心眼，还真就没有委屈客人的意思，本地的饮食当真是差的可以。

这也让他下决心要尽快行动，早日让自己的领民过上吃饱吃好的日子。

生日祝词说完了，所有人都开始给斯坦因举杯祝酒，布里安在最末席位，一直没有轮到给他上酒，他泰然自若地用令人惊讶的高效率沉默用餐，完全不在意别人用看猪吃食一般的鄙夷眼光打量他。

“喂！我说布里安啊，就算是路上干粮不好吃，你也不用这样吧？你不怕他们的饭有问题吗？”

阿萝希雅担心地问。

“没事，大领主用餐都是我先吃的，想毒杀他的人也不少，什么时候让我中毒了？多吃点是必须的，吃得多，腿伤就好得快。你看，都快愈合了。”

布里安说完一指自己的大腿处，阿萝希雅噘着嘴，直接把头转向别处了，她在这里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你别光吃，想想怎么对付他们。”

“没事，我们家乡有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时，本地自酿的酒终于送到宾客面前，饶是布里安嗅觉出奇的好，都没能从自己的杯子里闻一丝酒气。

“看来松恩太缺粮食，酒都酿出水味了，我来了做领主，可不能对粮食问题坐视不理。”

布里安把杯子一推，煞有介事地对斯坦因说道。

“让我看看，啊！太欺负人了！松恩连酒都不想给吗？”

忍无可忍的阿萝希雅发现不对，干脆把自己的酒杯往桌上一摔，整个会场还算融洽的气氛顿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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