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寿辰

五月初六，文晏国公府老封君八十大寿，宾客往来如云，姜清毓跟着母亲应邀而来。

不光姜清毓，就是宋氏也是头一回见识到了高门大户的气派，五步一景十步一亭，雕梁画栋，女侍往复穿梭。

文晏岚知道她们到了，亲自过来接人：“阿芙，一别大半月，你竟也不来寻我和阿姐玩。”又跟宋氏见了礼，“伯母请跟我这边来。”

一番见礼后，宋氏留在后院与夫人们一处说话，文晏岚带着姜清毓去水榭寻文晏锦。

“锦姐姐，阿岚，这是我自己做的些小零嘴，带来给你们尝尝鲜。还有这花笺纸，也是我自己做来玩的，你们不要嫌弃。”

文晏锦笑说姜清毓过于谦逊，她家镜花堂铺子里这花笺纸都得提前订才能买到。

“早听瑾娘她们说啦，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尝到这些好吃的呢。哎哟，瑾娘和阿诺，怎么还没来啊，你先跟姐姐在这坐着赏会儿花，我去瞧瞧。”

文晏锦身边还坐着几个要好的小娘子，她做主请大家尝了姜清毓带来的糕点蜜饯，几个姑娘尝了都说极好。礼尚往来，文晏锦新得了些别致的珠花，也叫人包了几朵送给姜清毓戴。

几个姑娘从珠钗发髻聊到衣裳鞋袜，又从游园比试聊到女子诗社，女孩子嘛，大概也就这些乐子了。

一个侍女匆匆过来跟文晏锦说了什么，文晏锦便让她们先自己玩，她去去就回。

几个姑娘答应着，便各自散了。

姜清毓略有些不适应这些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场合。

姑娘们三五成群坐在一处，看上去和谐一片，也不知是攀比衣裳首饰还是真聊得开心，反正只她一个形单影只。话本子看多了，她深知在别人家里不要到处乱逛的道理，于是寻了个人群不多不少的地方纳凉。

她倚在那颗四五人合抱的榕树下看开得正好的山茶花，却见远处行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娘子。

打头的姑娘身材高挑，面如芙蓉，昂着下巴，几乎不拿正眼瞧人。她左边落后一步跟着的，是个着樱粉色绣花襦裙外罩黄色披帛的十三四岁小姑娘。

就她打量人的这会儿功夫，人已到了她面前十步开外。

领头这位妆容精致的娇艳姑娘乃荣和郡主，着樱粉襦裙那个，却是她那便宜表妹薛成樱。这两人，怎么绞到一起去了？

“让开，别挡了本郡主的路。”

姜清毓压下心中疑惑，左右看了看，才晓得是在跟自己说话，看这气势还是来者不善。她做什么得罪这位郡主殿下了？

“你真是大胆，见了郡主竟不行礼！”

来势汹汹，看着就是故意来找茬的，什么理由都是借口，姜清毓也就没指望讲道理能劝退她们。她慢悠悠站起来，肩膀抖了抖，像只受惊的小白兔：“臣女姜清毓见过郡主殿下。”

“你，便是那个姜清毓？”

姜清毓眼睛眨了眨：“郡主您……说的是哪个姜清毓？”

荣和郡主轩辕韵碰了个软钉子：“你……”她身后穿葱绿襦裙戴秋香色披帛的小娘子却忽道，“六品小官家的女儿，果真是没教养得很。”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曾收敛，一时附近的小娘子都往这边看过来。若是她上辈子遇见这种事，登时便会掉眼泪乱了方寸，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秋浓护主心切，气得发抖，要与她们辩驳：“明明是你们……”

姜清毓将秋浓拦在身后，站直身子，直视荣和郡主和她身后那群与她如出一辙嚣张跋扈的姑娘：“清毓方才什么也没做，郡主带着人气势汹汹冲到此处，不由分说便辱我父亲请问是何缘由？是，我父亲是六品小官，可是大邺律例里哪一条写着六品小官身份卑微，其家眷可被高官家眷任意辱骂？郡主您们几位所言，可是皇家的意思？”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荣和郡主有点慌，她身后立着的小娘子们阵脚也乱了，慌忙呵斥她：“真是伶牙俐齿，还不闭嘴！”

“清毓自问并未得罪过郡主殿下，若郡主今日存心寻衅，那我则必会去禁门长跪讨个说法，让大邺的百姓们看看，是不是皇亲贵胄便能为所欲为。”

荣和郡主眼神一冷：“好啊，我便看看你能讨个什么样的说法。”

姜清毓还欲再说，斜刺里插进来一个如烟雾般的清冷女音：“荣和郡主当真威风得紧，不若先给本宫一个说法？”

那葱绿襦裙小娘子又垂首福了福身，抢道：“回九公主话，适才是这位姜小娘子冲撞了郡主，郡主不过训斥……”

秋浓双眼圆瞪，诧异此位小娘子信手拈来信口开河。姜清毓拦住要张口解释的秋浓，面色平静，紧盯着那葱绿襦裙姑娘的面容看了几眼。却见九公主置若罔闻，甚至没看那姑娘一眼。公主身后的侍女这才上前一步，朝那葱绿襦裙的姑娘福一福身，打断道：“张小娘子，公主让你回话了么？”

打扮得青葱似的张小娘子，脸色忽的涨红像只煮熟的大闸蟹。

噗，总说张阁老家最重规矩，原来……教出来的嫡孙女就是这么“懂规矩”的。

“事情究竟如何想必诸位心中自有杆秤，都散了吧。轩辕韵，好自为之，不然莫怪本宫不客气。”

说话的是九公主轩辕柔，她身后还立着文晏锦文晏岚并萧晗齐莹和几个姜清毓不认识的贵女。

轩辕韵“哼”一声，恨恨地瞥了姜清毓一眼，铩羽而归。

九公主轩辕柔这才侧身来打量了姜清毓一番，轻笑一声：“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姜清毓腼腆地笑笑，福身一礼：“参见殿下，多谢殿下解围。”

轩辕柔受了礼，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凉亭，凉亭里坐了个身穿湖蓝色襦裙的十六七岁小娘子，温婉清丽气质极好。

姜清毓十分欣赏这类美人，跟着轩辕柔的目光不由多看了几眼。

轩辕柔见她如此，有心提点一句：“你当轩辕韵为何找你麻烦？”说罢便又看了凉亭里那个少女一眼，眸光里尽是轻蔑不屑，“她便是轩辕馨。”

岭南王府，嘉禾郡主轩辕馨？

姜清毓心下一惊，垂了眸。她到底做什么了，一个两个的郡主要借刀杀人？而且观薛成樱方才反应，滇西王府与薛家果真是早有渊源？

文晏锦看小姑娘仍是一脸不明所以的忐忑，也不好说得太直白，就宽慰道：“只是些女儿家打打闹闹的小事，你下回注意着些就好了，没那么严重的，你别害怕……”

文晏岚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也附和道：“对，不理她们就行了。她那人……哎哟不提也罢。该开席了，走吧。”

“阿芙别怕，她虽是郡主……”

等文晏锦一行也走远了，那古榕树上翻身下来两个少年人。姬辞一身简单的玄色素袍，只领口袖口绣了奢华又低调的暗色云纹，崔尚却是一身天青绣翠竹的云锦长袍。一风流热情一雅致清冷，无论往哪一站，俱都是一道叫人不可忽视的好风景。

姬辞垂眸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摆，打算离开，却听见树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听声似乎是两个小少年在说悄悄话。

一个道：“子瀛，我姐姐跟她们走了，我们也快去前厅吧。”另一个道：“好，你扶我一扶，刚才跑太快，腿有点酸……”

崔尚听见自家小弟的声音，眼睛眯起来，循着声音找过去，将树丛扒开。

两个少年乍见一张人脸凑到跟前，吓得“啊”一声叫出来，撇开对方闭上眼睛撒丫子便跑，姬辞和崔尚一人逮住一个。崔尚提着自家小弟的后脖领子便问：“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姬辞听了这话抬眼看了崔尚一眼，眼里透着一丝揶揄。

“没，没干什么，就是刚才，荣和郡主想为难姜家姐姐，我去搬了九公主来做救兵……”

“你个傻小子，什么关系啊你就帮忙？九公主……你居然能请动那尊……呃，她？！”

听了这话，被姬辞拎在手里的姜子衿眼神沉了沉，不大高兴了：“今日劳烦崔二公子相助，此恩子衿谨记于心，来日必定奉还，在此先代家姐谢崔三公子高义。”

崔尚：“呃……”好像说错话了。

崔雒：“子衿，你别走啊，我没那么想……二哥你看你干的好事，放开放开，放开我……子衿你等等我。”

……

两个小孩也跑远了。

崔尚摇了摇头，叹道：“这姜家小娘子看着柔柔弱弱，倒是个有胆识的。只可惜她不晓得，被你殃及了池鱼……”

那眉眼冷俊的清贵少年不置可否，眼里像藏着一汪深潭，看不清神色。

“唔，外院应当也开席了，容归走瞧瞧有什么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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