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警告，基地外围检测到高危生命体，已关闭主门通道。”

一如往日般平静的基地中，由程序合成的冰冷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不等基地里的人们反应过来，他们视野所及的每一处光源，都忽然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警告，主门通道损坏，高危生命体进入基地。启动预案T-23，防御机制5秒后开始运行，所有房间关闭。”

声音刚落，某处房间中，一位身穿银白色制服的中年男人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尽管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缓过神，但还是第一时间对身边的人说：“快去呼叫警卫队！”

站在他身旁的是个同样穿着银白色制服的年轻女孩，她似乎是被突然降临的血红色给吓到了，愣愣地发着呆，全然没有听到中年男人在说什么。

“啪！”

中年男人抬手朝脸上给了她一巴掌，突如其来的惊讶、愤怒、不耐以及心中难以抑制的惶恐让他把持不住自己的力气，竟直接把女孩扇飞了出去。

看着女孩满脸鲜血地摔到地上，中年男人总算是回过神，并且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可他明白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只是有些愧疚地看了女孩一眼后，他就慌忙地跑到不远处的控制台前，按亮了一个按钮。

控制台上方的大屏幕闪过一道白光，显示器中的血红色随之消退，开始呈现出影像来。

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面破了一个小缺口的山壁，中年男人心中一紧，伸手在屏幕上划了一下，画面随之放大，显示出了那个缺口的近景。

饶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放大后的缺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后背一阵发麻。

这个山壁就是基地的入口，这扇用人类目前所能使用的最高密度金属材料打造的门，不仅在理论上完全可以抵挡住大规模舰队级武器的集中轰击，而且即便是被攻破，也只能是被高温辐射所熔毁。

或者这扇门还有其他的破坏方式，但是最不应该出现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单单只是在门最中央的位置破了一个和整个山壁相比小得几乎可以省略的缺口。

中年男人看着山壁上的缺口，反复对比自己所知道的武器，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武器才能够以贯穿的形式破开基地的大门，而且，这么小的缺口，根本就无法通过什么大型单位，意义何在？

难道又是那些异星生物？

中年男人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连忙在控制台上输入了一系列指令，大屏幕中的图像开始变化，显示出了基地内部各个区域的画面。

与此同时，负责管控基地安全防卫的AI再次响起了警报：

“警告，高危生命体已突破地面一层，防御机制攻击无效。”

中年男人只觉得脑中一声嗡响，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那时的他只是地球防卫军团的一个少尉排长，战斗序列位于所有战线的最前端，尽管战前也曾信心满满地宣誓要杀尽所有侵入太阳系的外星生物，但当他们所在的舰队正面迎上侵略军团时，双方之间悬殊的火力差别几乎是立刻就摧毁了他所有的斗志。

那是所有人类都未曾见过的攻击方式，那些外星生物只是聚集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地球防卫军最外围的舰队群所在的位置就忽然出现了一个类似黑洞的圆形空间，除了三艘装载了空间跳跃设备的船舰及时进行强制跳跃外，其余所有单位都被吸进了那个空间里，和它一起消失在了太空之中。

中年男人所在的船舰就是那三艘之一，强制跳跃的不稳定性使他们直接跳到了银河系外的不明星域内，而且在跳跃过程中，飞船上四分之三的人都死在了剧烈的空间撕扯下，同时飞船受到严重损毁，无法进行任何形式的航行，剩余的人们在绝望中漂流了半年左右的时间，直到某一天被另一个外星文明救起并被告知那场战争人类守住了地球后，才得以安全返航。

这场噩梦一样的遭遇在随后的十几年间不停地折磨着存活下来的人们，不管他们返航后得到了多少荣誉的宽慰，也不管他们经历了多少次的心理治疗，都无法抹除那些外星生物烙印进他们灵魂深处的恐惧。

于是他们被大幅度提升了军衔，分散到大后方，以看管重要设施的名义将他们闲置了起来。

这位中年男人被分配到了月球，在早已实现了完全AI控制的基地中做起了最高行政长官。

在来报道之前，他被明确告知过，月球基地的防御系统是所有基地中最安全的一个，除了不可控因素外，这里不可能被入侵。

所谓的不可控因素，自然包括人类尚且无法理解的外星生命，以及它们的攻击手段。

可现在，不仅基地大门挡不住那个“高危生命体”，就连AI都发出警告说防御系统的攻击对它无效......

压抑了十几年的恐惧再度袭来，中年男人全身都冒起了冷汗，双手按在控制台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瘫软在地。

然后他用比哭还难看的方式笑了起来，随之努力抬起自己的头看向眼前的大屏幕，自暴自弃地想要亲眼看着它们在毁掉一切后，会如何结束掉他可悲的一生。

屏幕中显示着基地中各个区域里的景象，每一个分屏之中，都闪动着被不明而来的攻击惊吓到失控奔逃的身影，但是中年男人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看到的怪异生物。不知是否因为自认为即将解脱的缘故，他逐渐忘记了恐惧，反而好奇了起来。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在控制台中输入了指令。

画面调整，一个由红色框体标注起来的分屏亮起，上面显示的是通往下一层的走廊。

两个半机械化的人并排守在门前，他们应该是经受了高度的机械改造，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厚实的装甲，隔着屏幕几乎看不出他们原有的样貌。

不等中年男人更多观察他们，屏幕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被标记上红色危险标识的身影。

那个“高危生命体”竟然是个人类！

中年男人惊呆了。

透过屏幕，他看到了一张属于二十多岁年轻男性的毫无表情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皮肤苍白得就好像一张白纸，乌黑微长的头发杂乱地随着动作摇摆，一身漆黑且破烂的衣服在高速移动下肆意的鼓动着，哪怕只是看到他的身影，都能感受到一股慷慨赴死的决然。

尽管如此，除了那一双如同灯泡一样亮着白色光芒的眼睛，毫不遮掩地展示着他改造人的身份外，中年男人看不出任何能够将他跟AI所判定的“高危生命体”联系起来的地方。

屏幕中的年轻人毫不迟疑地从走廊尽头冲向守在门口的两个半机械人，他的速度看起来并不快，却在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身前。

然后他跳起，双腿以和他速度极不搭配的缓慢节奏踢出，看似绵软，但不知为何，屏幕这边的中年男人只觉得这两下踢击的动作足以有万斤之重。

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想，那两个半机械人甚至都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被踢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到金属门上后倒地不起，而且就在倒下的同时，他们身体上的装甲竟如同玻璃一般碎裂开来。

紧接着，年轻人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地来到了门前，他侧过身子，左手握拳收在腰际，右手张开、伸直，食指指尖点在通往二层的门上，深吸了一口气，双腿微曲，半蹲了下来。

中年男人眼睛不由得睁大到了极限，他感觉自己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只见年轻人身形猛地向右一顿，右手手掌同一时间握成拳头，狠狠地轰在了门上。

纯金属打造的门竟然直接碎成了几大块，摔落在地。

冰冷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警告，高危生命体突破地下一层，防御机制攻击无效。”

屏幕里的镜头开始追踪着年轻人的身影移动了起来，手脚冰凉的中年男人呆立原地，像是傻了一样死死地盯着屏幕。

很快，警报的声音继续响起：

“警告，高危生命体突破地下二层，防御机制攻击无效。”

......

“警告，高危生命体突破地下三层，防御机制攻击无效。”

......

“警告，高危生命体突破地下四层，防御机制攻击无效。”

......

“警告，高危生命体突破地下五层，防御机制攻击无效。”

......

......

......

“警告，高危生命体突破地下十九层，防御机制攻击无效。”

“警告‘最后的预案’启动二十秒后开启‘蛇眼’。”

瘫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是满脸的泪水，他看着屏幕里的年轻人就这么赤手空拳地一层层向下冲，即便他每一层都要遭受比上一层更为剧烈的攻击，到第十层的时候AI为了消灭他，甚至引爆了整整一层的辐射雷，整一层都被隔离熔化掉了，可这个年轻人却还是活着冲了出来。

但是，不管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为什么如此执着地要冲击这个基地，留给他和这个基地的时间都不多了。

“没有想到，藏在最下面的东西，竟然是‘蛇眼’......我终究，还是要死了......”中年男人擦了擦眼泪，对着屏幕喃喃道。

那个似乎不知道疲倦和伤痛为何物的年轻人两只手都断了，双腿也歪歪扭扭的不知还能支撑他坚持到什么时候，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朝下一层走着。

“疯子......”中年男人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他冲着屏幕大声骂道，“你特娘的就是个疯子！”

骂完之后，他忽然就哭了起来。

哭得像个孩子。

很快这间房门紧锁的屋子中就再也没了任何声音，只有桌子上的钟表，缓慢而又无情地变换着数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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