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蜂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一身怪力的女人,他仗着自己身上的隐形装置还在持续,一口气跑到了六号空间站最中心的广场区域,但是还不等他喘口气,忽然就又有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从天而降,直接将他踩到了脚下。
这个年轻男人的力道并不算大,至少比刚才那个女人逊色了不止一点,但是却直接踩断了黑蜂的脊椎骨,让他趴在地上怎么也无法动弹。
“你是谁?”黑蜂一边吐着血一边问。
“无情。敌人。”
这一次响起的终于是夜猫常用的男性声线,语气淡漠得就好像是在说一件跟他们都没有关系的事情。
黑蜂的机械躯体不断尝试着启动紧急制动程序,这让他开始疯狂地吐起血来。
夜猫扫了一眼他吐出的紫红色血液,脚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清冷地说:“认真。放弃吧,你会死的。”
黑蜂这才确信自己是完全被制住了,他停止了吐血,不甘心地问:“你到底是谁?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你对我做了什么?”
“冷漠。你不必知道。”
说完,夜猫低下声音,对火鸟说:“轻松。联系一下风竹星的警卫署吧,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火鸟应了一声,不无失望地嘀咕:“这么有名的杀手,亏姐姐我之前还蛮期待的,没想到这么弱。”
“平静。他只是个杀手,不是武者。”
夜猫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然后他收回踩在黑蜂身上的脚,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好让黑蜂也能听到:“讽刺。一个只会伤害普通人的杀人凶手,仅此而已。”
听清楚这句话的黑蜂冷笑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死在我手上的,没有一个是普通人。”
夜猫没有表情的脸上沉静如水,他毫不犹豫地反问:“平静。你可曾对我这样的人动过手?”
黑蜂脸上的冷笑就此顿住。
夜猫冷着眼看向黑蜂的四只手臂,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屑:“讽刺。空有一身天赋却不思磨炼,只会依靠屠戮弱者来麻痹自己,这样的你,不管再用机械改造多少次身体,都是一样的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黑蜂似乎是对这番话有所感触,长久地沉默了起来。
夜猫也不去管他,低下声音对火鸟说:“认真。我刚才说的,你也要好好想想。”
“好啦,姐姐知道啦。”火鸟一副耳朵听出茧子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从开始模拟人类情感,你就整天都跟我唠叨这些,你这么喜欢讲大道理,难道遇到我之前是当老师的吗?”
夜猫的声音又开始迷茫了起来:“疑问。老师?我不知道......这些话我也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的,总觉得从我有意识之后,就懂得那些道理。”
火鸟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夜猫的视野中显示出了一个表情符号:“╮(╯▽╰)╭”
夜猫也及时的回过神,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片广场里就此没了声响,只有不时传来的震动提醒着他们,此时此刻,空间站还在面临着一整个菌虫军团的攻击。
隔了一会,趴在地上的黑蜂费力地抬起头,双手撑起身子翻了过来。
脊椎骨断裂后,他腰部以下的躯体已经没了知觉,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夜猫随便地瞥了他一眼,就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黑蜂用双肘顶着,将自己的身体拖动到一旁的金属花坛边,艰难地坐起身子。
调整好舒服点的坐姿后,他开口问:“警卫什么时候来?”
夜猫头都不回地说:“浮躁。一分钟内。”
“你在浮躁?”黑蜂好奇地看着夜猫毫无表情的脸,似乎是想弄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夜猫没有回话,他在想事情的时候,总是懒得回答任何问题。
黑蜂也不觉得无趣,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之前我尝试过袭击一个女性生物,和你一样都是人类,她说话的方式和你差不多,都很奇怪......你们应该是经过基因改造的种族吧,之前在太阳系那边呆过一阵,听说过一些传闻,你们人类为了追求力量还真是不计后果啊,你看你们,现在连话都说不好了。不过你刚才踩我的那一脚,我没感觉你有多用力,但竟然踩断了我的机械骨骼,这是你的种族异能?果然奇特......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有异能的生物,随随便便就能摧毁我们这些可怜人辛苦建立起来的自信......”
他说着说着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语气开始不自然了起来。
夜猫原本并不打算理会他,但是听他提到了敏感的话题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反驳。我没有异能。”
“别骗我了......”黑蜂苦笑了起来,笑容背后带着些许的愤怒,“我这幅身体骨骼的强度至少达到了一百万P值,你赤手空拳就打坏了它,不是异能的话,难道你和赛莫斯星系的那群怪物一样,会魔法吗?”
夜猫略有无奈地摇摇头,这种问题他已经解释了不知有多少遍,说得他自己都烦了。
于是他什么也不说,直接走到黑蜂身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靠着的那个金属花坛。
花坛立刻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如同被石头砸中的玻璃一样崩碎,金属碎块夹带着里面的有机土壤撒了黑蜂一身。
“喂!你......”
黑蜂刚想说你不要这么羞辱我,就发现了撒到身上的土壤里,竟然全都是断裂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植物根茎。
据他所知,只有一种方法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了句:“你在里面引爆了力场炸弹?”
夜猫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要解释一下才行。
“枯燥。这是古武学流派里的内功效果,你既然在人类的星域里呆过,想必不会觉得陌生。”
黑蜂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个随时能够杀了他的男人一定不屑于说假话骗他,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此时内心受到的冲击才更为剧烈。
他几乎是吼出来了自己的想法:“内功?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
黑蜂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夜猫的预料,他平静地说:“感慨。的确,关于古武学的一切都在几百年前消失了,但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即便是断了传承,武者也不会消亡,武者不亡,就自然会有传承重现的那一天。”
黑蜂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已经有人成功了吗?”
被情绪左右头脑的他,浑然忘记了眼前就站着一个重现了传承的武者。
夜猫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点头说:“真诚。嗯。”
黑蜂停止了颤抖,低下头藏起脸上的悲伤,自言自语:“太好了......太好了......”
重复了好几遍“太好了”之后,他又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夜猫,祈求似的问:“求你,求你告诉我,他们在哪?”
他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夜猫还是能明白他想知道的是什么。
不过问题的答案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所以夜猫说:“认真。你没有资格知道。”
黑蜂怔了怔,他愤怒地盯着夜猫,不过转瞬后,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又摸了摸自己尽管无比悲伤却无法流泪的眼睛,最后对着满身的泥土苦笑了起来。
他嘶哑的声音宛如对自己最后的绝情审判:“也是啊,像我这样活得像是个垃圾一样的东西,怎么配得上武者这两个字。”
夜猫看着他,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一直没有说话的火鸟则是有些于心不忍地说:“虽然查不到相关资料,但或许他真的是个可怜的家伙,你骗骗他也好啊......”
夜猫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好像忽然间衰老起来的黑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响,应该是接管黑蜂的警卫们到了。
听到警笛声的黑蜂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长叹了一口气后,他说:“我的父亲,从小就痴迷人类的古武学文化,对那些上古时期自称侠客的武者更是极为推崇,也经常带我去古武遗址旅行,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一些古武复兴的消息,就义无反顾地把自己还有他所有的财产都投入了进去。然后,当我们得知那是一场骗局的时候,他早已失踪了将近两年......为了照顾病重的母亲,还有养活弟弟妹妹们,我成了杀手......本来我都快要忘记父亲的事情了,但被你这么一说,竟然又让我想了起来,只是没想到,我竟然被他影响地这么深......”
夜猫摇了摇头,淡淡地说:“烦躁。我不接受你的洗白。”
黑蜂用手指了指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哭笑不得地说:“你看我像是能被洗白的人吗?”
“烦躁。不管你有这怎么样的故事,只要你有过一天将武力施加于弱者的身上,你就永世不能算是武者,至于你父亲推崇的侠客......”夜猫顿了顿,隔了好一会才继续说,“悲伤。那已经是过时的名词了。”
黑蜂没有再去辩解什么,他挥动起四只手,将身上的泥土拍掉,然后看着越来越近的警卫悬浮车,惆怅地自言自语:“这一次,只怕要被拆得只剩下脑袋了。”
闻言,夜猫有些意外地问:“惊讶。你之前失手被抓到过?可是在你的资料里并没有记载。”
“每个人都会有些秘密的。你我都不例外。”
“认真。说得没错,我们都有很多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事情。”
说完,夜猫一挥手,他苍白的脸上随即多了一个黑色的面罩,挡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他的身体周围也同时出现了黑色的雾气,罩着他的身影,看起来格外虚幻。
藏身于黑雾中的夜猫最后扫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黑蜂,终于还是说:“认真。侠客已经不在,武者尚未复兴,但是你父亲所向往的那片江湖,一直都在,从未消失。”
黑蜂原本已暗淡空洞下去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高声问:“你究竟是谁?”
“平静。我,只是个执着于过去踪影的可怜人罢了。”
随着声音的消失,那团黑雾也越发浓郁了起来,最后好像一阵风吹起,吹散了黑雾,也不见了夜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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