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疯狂

当王生赶回来时，宗门幻阵早已在火海的冲击下荡然无存，滔天的火海稍稍褪去，使得他能够进入宗门内。

顾不得四周欢快跳动着的漆黑火焰，王生一头撞入火海，迎接他的是一片废墟，甚至都已经算不上废墟，因为无论是建筑、植被、还是……尸体，一切都在黑炎的侵蚀下以极快的速度消失着。很快，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王生的脑子一片空白，强烈的情绪波动使得他对周围的世界产生了一股不真实感。

黑色火焰掀起的热浪仿佛能吞噬人的生气与神魂，王生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

他眼中的光景开始扭曲，无论是跳动的黑色火焰还是建筑物的残骸都在不停转动、变形。

分不清是不是幻觉，虚空中不断伸出黑色的魔爪，想要将王生抓住、撕碎。

压抑，极致的压抑。

王生跌跌撞撞的在三玄门中奔跑着，找寻着，映入眼中的只有扭曲着的火与血。

“啊！！！”

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绝望，王生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

“心儿！！”

“叶青舟！！”

“师尊！！！！”

王生边跑边喊，但是没人回答他。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猛烈地爆炸中……很难有人活下来……

上天仿佛不忍王生绝望，在他快要失去理智时，让他看见了一处相对完好的建筑。

这座建筑王生认识，是长老阁。

不过此时的长老阁一半已经消失，只剩另一半还算保存完好。

王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踉跄着冲入长老阁，可上天显然是和他开了个玩笑。

眼前的一切如利剑般将王生仅存的希望搅得支离破碎。

消失的那半边墙壁处屹立着一具残破的身躯，他保持着站立的样子，伸出双手似在抵挡着什么。可那伸出的双手已经完全碳化了，很明显，他失败了。所以，他死了。

通过他血肉模糊脸庞，王生依稀能够分辨出他的身份——是楚慕。

“为什么？！！”王生再次忍不住嘶吼出声。

楚慕身为三玄门掌门，平时虽然对包括王生在内的所有弟子都极为严苛，但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一个站出来为弟子们撑腰的，必定是他。

他的死，又给了王生心口重重一锤。

况且，就连三玄门修为最高的楚慕都已经死去，其他人真的有可能活下来吗？

王生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悲恸中，王生突然发现楚慕身后不远处还倒着几个人！

王生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连滚带爬的朝那边跑过去。

离楚慕最近的是一具娇小的身躯，王生连忙将她抱起。

“心儿……心儿！”

娇小的身躯，正是楚心。在父亲的保护下，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势，但却双眼紧闭，如同一个睡相甜美的小公主。

王生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探了探楚心的鼻息。

而后王生将头埋入她的怀中，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没有，没有！

……没有鼻息！

“心儿……心儿……”王生已经再也吼不出来了，他低声呢喃着楚心的名字，近乎癫狂。

更后面的几人也没有任何意外，无一生还。

王生已经不想再找了，他只想在这里陪着心儿，静静等待火焰蔓延，然后将自己烧死。

可是他不能停下，他还没有找到李孑然，没找到叶青舟，还有……叶延！

王生轻轻地放下怀中的楚心，动作温柔得像是怕将她吵醒。

艰难的站起身，拖着不断颤抖的身躯，王生又跌跌撞撞的往叶府挪去，他要去找叶青舟和叶延。无论是生是死，他一定要亲眼看见！

强烈的眩晕感几乎剥夺了王生的视觉，一股同样强烈的呕吐感从王生胃里急剧上涌，一路涌上喉咙，却被卡在喉间，吐不出来。

胃里还在不停翻涌着，到后面直接变成了一阵阵的抽搐，如同要将整个腹腔撕裂，刀绞般的痛。

当看见李若岚的尸体时，这股呕吐感终于达到了顶峰。

“哇”的一声，王生吐了出来，却是一片殷红。

没有去擦拭鲜血，王生神情麻木的站在李若岚的尸体前，眼中再也涌不出泪水。

昏沉中，王生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似有人在呻吟。

他发了疯似的四处找寻，最后从一堆废墟中挖出了只剩上半身的李孑然。

后者被李若岚的无根水包裹着，没有受到黑炎的侵袭，却被不知哪里飞来的巨大金属板切断了身子。

“王……王师弟……你怎么回来了……”

“嗯……”王生木然的回答着。

“你快走吧……我……活不成了……不用管我……”

“嗯……”

“最后……还是没能喝上一口……青……青山醉啊……”说完，李孑然便偏过头，不再言语。

“嗯……”

王生木然的安置好李孑然的遗体，又木然的朝着叶府走去。

火势渐渐变小，因为可燃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

踩在熟悉的小道上，王生曾无数次走这条路送楚心回家，可如今，家没了，人也没了。

踉跄中，王生脑袋里不断闪过一些看不清的画面。有万花大会三人一起躲避追杀的情景、有他和叶青舟互殴到鼻青脸肿的惨状、还有楚心哭着闹着要吃梨花糕的可爱模样……最终，画面停止在一道从天而降的火光处。

“嘭！……嘭！……”

一阵断断续续的撞击声将王生从昏沉中拉了回来，一抬头，已经到了叶府。

此时的叶府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王生所熟悉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那棵老梧桐还在黑色火焰的包围中苦苦支撑。

不过王生并不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天空中的两道身影上。

“哈哈哈！没想到这座小小的宗门内居还然藏着神衰境的超级强者！若不是你正好处于魂衰期，我还真只能有多远跑多远！哈哈哈哈！真是可悲！可悲啊！”一个沙哑的声音哈哈大笑道，话语间带着一股癫狂劲儿。

随着每一个字出口，大片的黑炎跟着说话的节奏跳动，仿佛要奉说话之人为主，听其号令。

声音的主人身穿黑袍，其面容王生看不真切，但他能肯定，此人就是他们一年前救回来的那个天降之人！

一股无比强烈的后悔与自责遍布了王生的整个躯体，使得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愈发殷红。

与黑袍人对峙的自然就是王生的师尊，叶延。

虽然听见黑袍人称叶延为神衰境强者，但王生已经顾不得去思考这代表这什么了，因为他看见此时的叶延浑身衣衫破烂不堪，多处被烧伤，很显然，他处于下风。

王生看见叶延与黑袍人的同时，二人也看见了王生。

黑袍人桀桀笑道：“看来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叶延则是瞳孔一缩，大声吼道：“生儿！快跑！离开大青山！”

说罢，叶延拖着重伤的身躯再次冲向黑袍人，想要为王生逃跑争取足够的时间。

“哼！本座已经玩儿腻了，今天谁也别想逃，和这座山一起化为灰烬吧！”说完，黑袍人一掌击退叶延，身躯冲天而起，直接没入乌云中。

下一秒，空中的乌云似是被火焰融化的铁水，自苍穹上倾斜而下，整个大青山都被囊括其中！

叶延望着天际，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不再理会倾泄而下的乌云，身体从空中落了下来。

快速走到王生面前，叶延重重抱了一下王生，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生儿，捡到你，是为师这辈子最得意的事。答应为师，以后即使没了我，也要好好活下去，好吗？”

说完不等王生反应过来，便松开他，化身为一道长虹，划破漆黑的天幕刺向乌云中的黑袍人。

从远处看，半圆的黑色穹顶下，一道白光直冲天际。

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到最后，连乌云都被其染上了一层暖暖的白芒。

然后，光芒刺破了乌云。

没有任何的激烈碰撞，也没有任何声音，乌云像是被染了色一般慢慢褪去黑色，变回了大青山常年环绕的普通云彩。

“不！！！我不答应！！师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此时王生才来得及大喊出声。

他发了疯似的哭喊，原本已经麻木的心脏此时又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痛。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打破了某种枷锁，从王生心底最深处冲出，在他的心神中不断蔓延。

这种情绪，叫作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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