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三十二年的新年注定是过不成了。
大臣们还在家中儿女绕膝,品茶饮酒的时候,王炳就派人发下了老皇帝的遗诏。同时下发的还有贬黜赵子瑜的诏书,当然,用的依然是赵承允的名义。
诏书上说,康平庄一案证据确凿,上震怒,将太子贬到了京西的行宫,由内侍府派人看管,等到皇帝百年之后,再发配到皇陵,给列祖列宗守陵。
对此,有的大臣碍于严文锦等人的威严不敢名言,实际上他们恨不得立马上表狠狠地夸皇帝一番,这把刀终于从他们的头上挪开了。而严文锦、庆国公等一干太子党呢?他们在得知即将继位的皇帝不是赵子瑜后,立马就感觉到了危险。‘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他们当然知道,一旦新帝登基,他们这些前代旧臣,都会被一一清算,或者贬谪出京,或者干脆就被革职。
严文锦知道,他被革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作为太子党的文官领袖,在一个新的朝廷中自然是最碍眼的那一个,新帝要是留这么个人在朝堂,怕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严文锦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更何况这储君之位换的如此突然,陛下没跟任何一个重臣商量,就这么私自做了决定,这可是关乎整个帝国的大事,怎能如此草率?其中怕不是有着许多隐秘,不查个清楚是不行的。
明日就是新年,也是新帝登基继位的日子。一旦继位大典结束,帝国的新主人也就无可辩驳了。严文锦等人今天晚上都睡不好,他们一干人等聚集在庆国公府的会客厅内,一个个愁眉苦脸地叹着气。
“老徐,陛下突然易储肯定是听信了小人谗言,朝中有奸臣!徐兄你身为两朝老臣,陛下股肱,可千万不能放任朝纲混乱啊!”刑部尚书吕长逸率先打破了沉默,可他一开口就是一段惊世之语。
奸臣?徐毅明白吕长逸的意思。有奸臣该怎么办?清君侧啊!徐毅现在还管着京城的兵,完全有能力发动一场宫变,诛杀那些所谓的‘奸臣’,然后再将赵子瑜重新扶上皇位,到时....。徐毅有那么一瞬间动心,但他同时也知道,清君侧这种事是有风险的,很容易就被扣上造反的帽子,到时,军心不稳不说,还容易临阵倒戈,到时局面恐怕就难以收拾了。
朝廷一没有拖欠军饷,二不是天怒人怨,士兵们虽然都敬重庆国公,也听从他的指挥,可造反是要被诛九族的,几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你庆国公想让兄弟们送全家人的命,不可能!大部分士兵都是为了吃一口皇粮,或者就是出身军籍,想让他们树起造反的旗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险不能冒。
而要想要排除这种风险,就需要皇帝的诏令,或者选定一个天下能共认的‘奸臣’。徐毅心里很是没底,近期,皇帝的诏命是指望不上了,可以不用考虑。那就只剩下找出一个天下共诛的‘奸臣’来,才能改变现在的局势。
“各位,吕大人,严大人,朝中的奸臣应该是谁?这总要有个说法吧。”
徐毅这话可把大家给问住了,遗诏上虽然提到了辅政之臣,可究竟是谁却没有写明,更何况他们今天才得知的消息,根本没有时间调查,怎么将那个‘奸臣’找出来?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这个时候就显出严文锦的老道之处了,他考虑到康平庄一案对朝野的影响,知道现在即使随意指出一个‘奸臣’,想扶太子上位的话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
“徐兄,列位,且听老夫一言。”严文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为今之计,咱们只能谨慎,太子殿下可是还在行宫等着咱们呢!清君侧固然可以解决问题,可一来成功希望不大,二来,一旦失败,太子殿下必然会被牵连其中,到时可就连皇陵都没得守了。”
“严老,那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严老,您给出个主意吧。”
“......”
“严兄。”吕长逸这时也回过味来,知道自己刚刚草率了,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太子蒙尘,咱们万死难辞其咎,身为臣下总是应该做些什么吧。”
严文锦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拥挤的会客厅中不停的踱着步,众人的目光也都跟着左右摆动。哒哒的脚步声在会客厅中回响,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跳,您老倒是给句话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明天再说就什么都晚了。
蓦地,严文锦停下了脚步,突然转过身看向徐毅,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说道:“老徐,天气这么冷,你腿上多年的战伤,还没发作吗?”
众人都蒙了,合着您老冥思苦想了这么半天,到了就整出了一句关心?徐毅却没有蒙,他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严文锦的意思。既然宫变目前还不可能,那么就只能在朝堂上想办法,武的不行就来文的嘛。但是,后路一定要留,一旦新帝登基之后,将太子党一网打尽怎么办?事情就没有周旋的余地了。
严文锦话中的意思就是要给太子党留一条后路,兵权!凭着徐毅在军中的威望,除非新帝亲临,否则谁都不能夺了他的指挥权。圣旨?要是有人带着圣旨来的话,‘奸臣’可就自己浮出水面了,到时自不必多说。但是...,徐毅与严文锦交换了目光,说道:“严兄,我这战伤,只有在京郊大营才能发作,现在天色还早,看来徐某要带上郎中去营中走一趟了。”
“当然,越快越好,不能等宫中有任何反应!”严文锦斩钉截铁地答道:“路上但凡有人阻拦,老徐,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嗤!徐某纵横沙场二十余载,领兵全在决断二字,严兄请放心。”
“好,速去。”严文锦舒了一口气,又嘱咐道:“西郊行宫那里也要派人去盯着,一旦有人想对太子殿下图谋不轨...,当机立断!”
看见严文锦的手势,徐毅点了点头,回道:“我派我的亲卫队长去,带得也都是忠心的部下,定保太子殿下无恙。”
“徐兄,保重!咱们随时联络。”
其他人这时候也都回过味来,纷纷起身行礼道:“国公爷!保重!”
看着徐毅离开的背影,严文锦仍然若有所思,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太子殿下的安危。在诏命下达之前,内侍府就将东宫一干人等都押送到了西郊行宫,群臣到现在也不知道太子是否还活着。但愿太子还活着!
太子当然还活着,只是生不如死罢了。这点严文锦不知道,赵子亦可是清楚的很。
赵子亦有夺位之心,自然要在东宫安插内应,上次,他还想让内应给太子下毒来着。可计划没有变化快,他这边还在考虑着,那边太子就出了意外,而且是东宫的人干的!
那天,太子赵子瑜原本在东宫读书品卷,正畅想着当皇帝之后的美好生活呢,外边就有人来报,说圣上驾崩了!赵子瑜有一阵短暂的失神,随后就急匆匆地想往外跑,也不知踩到了什么物件,立时滑倒在地,整个人扑到了地板上。偏偏巧得很,赵子瑜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大腿正好撞倒了炭火盆,烧得通红的木炭一股脑地撒到了太子殿下的身上,然后....。
当时的东宫一片混乱,找太医的找太医,取冰块的取冰块,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其他都没再关注太子究竟踩了什么东西。但是,赵子亦在东宫的内应注意到了,虽然距离有些远,可是他们仍然看到,有两个小太监拿着抹布在擦拭刚刚太子滑到的那块地面!
这个消息是赵子亦今天才知道的,因为昨夜宫中封闭,连平时采买的通道都没有放过,内应也就没能出宫接头。谋害太子,封闭宫禁,一切都在向赵子亦表明,有人妄图篡权!
是谁?今天这份‘皇帝遗诏’上说的很明白,赵子烨!一想到他,赵子亦就狠的牙根痒痒,是他以前轻视了这个年幼的弟弟,没想到他竟然能不声不响地拉出这么大的势力,干成这么大的事。赵子亦同严文锦一样,感受到了危险。不,其实对赵子亦来说,这个危险早就有了苗头,只不过今天被证实了而已。
前一段时间,随着皇帝身体越来越不好,赵子亦的母妃德妃告诉他皇帝已经回光返照的消息后,赵子亦就在为篡位做准备了。
首要的事就是先控制禁军,当时的安排是让冯龙以家宴的名义,将禁军的将领都召集到府上,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成就先控制起来,可是...。当时赵子亦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好端端的就非要在那天调换禁军的防务,原先守卫宫城和皇城的禁军都被调走去守京城城门了!这回好了,不止没能控制禁军,连宫变的本钱冯龙,都成了看大门的,想篡权也没法篡了。
那时赵子亦以为同上次一样,是他又漏了马脚,吓得赶忙又取消了行动。等到今天他收到了遗诏和内应的消息,才知道真的是碰巧,只是宫中的某些人同样想要夺权,撞到了一起罢了。
本王是真的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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