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人与人偶。

风刮得厉害，呼呼的带着雪花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眼前所能见到的都是白色，被雪覆盖的白色地面，被雪布满的白色树枝，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感觉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找到有人烟的地方。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千家万户都躲在了自家的房子内，平时在街边行乞的乞丐在这时便会聚众躲在无人的破庙内抱团取暖。

居住在镇子里的平民在雪停或者稍微小点的时候便会出门去采购年货。而野外等地，在这时便是绝不会有正常人前往的地方。

雪随着风飘动，吹过了被雪覆盖的密林，密林中的河流表面早已结成了冰，较深处的水则仍在暗地里往下流奔走。

风还未停，雪花被带着往上走，穿过了这片密林，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有一间两三层楼高的房子在大雪中伫立在原野上，风刮过的时候，房子外高悬的帆布便会飒飒抖动，仔细去看，上边用龙飞凤舞的行体写着两个大字——小楼。

原来这是一间客栈？站立在雪中的老人摸了摸自己藏在胸口的些许铜钱，吐出了一口白气。也不知道够不够在这里吃上一口热饭。心里为难着，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上被雪覆盖的人偶。

轻轻拍落木偶身上的雪花，有发丝被风扬起。宛若枯藤般的手伸出去想抓住，那发丝却透过他的手飞向了远方，那感觉，像是再也抓不住了。

心里有些茫然，他握了握拳头又松开，苍老的面容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表情。

转过身他带着人偶走向那间客栈，客栈灯火通明，让他有温暖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老人牵着人偶的手，扭头望了望人偶那张精心雕琢的脸，眼底有些许柔色。

那是他用了数十年雕刻得最完美的一副模样，眼角的美人痣也是他用最值钱的朱砂点上去的，柔媚的眸子总有似水般的光影在流转，看上起格外的拥有灵性。

是极美的。

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他清理干净人偶兜帽里的雪，并将兜帽盖在人偶的头上，遮掩住了那张极美的脸庞。

整理好人偶的行装后他带着她继续前行，直到到达小楼的门前那棵被雪覆盖的桃树下。树被细雪一点一点的包围，像极了此刻孤立无援的他。

从桃树下刚好可以从小楼微微打开的大门望见里边的环境。老人清晰的望见了那珠帘后打完蜡用梨花木做的褐红色桌椅，就这个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的时刻，小楼内已经点起了灯火，从外边望进去看到的便是一片光亮。

无论是那还未天黑就开启的灯火还是用梨花木做的桌椅都是自个村里只有富家老爷们才能用的起的，老人的见识还算一般，但也知道这些不是普通客栈能用得起的，所以他感觉这家店也不会欢迎他这种客人。

他既没有能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客栈吃上一顿的条件，无论是他藏在胸口稀少的碎钱还是他穿着在身上略微褴褛的衣物，都表明了他没有进入的资格。

抿着嘴在树下磨蹭着，他先将人偶身上的积雪扫清，再努力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装，其实没什么可以整理的，哪怕整理完了，他也是不敢往前的。

咽了咽唾沫，抬头看看天。手有些不知所措的交织在了一起。想进去的，毕竟在雪中蹒跚行进了这么久，有些累了，也想着喝口热汤吃点热饭。

抬着头看了好久，他下定主意带着人偶走进了那间漫漫风雪中唯一的一家客栈。身后的风似乎刮得更加的厉害了，像是有什么猛兽朝着这边嘶吼一般。

进了客栈，那漫天风雪似乎都被一道隐形的墙格挡开了，有热气扑面而来，一下子冲散了老人在雪中冻了许久的冰冷。

客栈内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一个看似是掌柜的年轻人拿着一本传奇故事看得直打哈欠，也不知道是书里的故事无聊还是看太久了而导致的困乏。

看见有人进来，年轻人抬起头打量了老人一眼，又看向老人身后披着斗篷的人偶，饶有兴致。大概是有事情做了，不无聊了，年轻人活动活动有些发麻的腿部，看着老人的表情也是极为友善。

没发现年轻人眼中有鄙视或者看不起的神色，这让老人稍稍有些安心，因为他这个职业，被人看不起是正常的。

虽然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但是在众人的眼里，匠人始终是种同商人一般的低贱职业。

老人朝年轻人点了点头，带着人偶往较为偏僻的角落走去。并不是担心被人看见，只是在他看来，大厅宽阔的中心位置大抵都是给那些喜欢凑热闹的富家人或者聚众闲聊的懒汉又或是跑江湖送镖的绿林人准备的。

而像他这种既贫穷又不愿出风头的人来说，偏僻的角落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在他还登台表演的时候，老人隐于幕后，从台后看到的前台观众席就是这么个情况。喜欢出风头的人坐在前方或者中央，不喜欢引人瞩目的人就坐在偏僻的地方。

其实在台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是能看清楚台上演出者的每一个动作的，不存在有地方看不见的，如果出现了这么一个地方，就是在砸自家的招牌。在这个年头里，可没有为了钱就增设位置导致有人看不清台面的，砸了招牌也就意味着你这家剧院准备倒闭了。

我想没有哪家剧院愿意为了这点钱就将自个的招牌砸了吧？在每场演出开始或者结束的时候，都有专人要去检查一下座椅的，若是位置不对，那便给它调到对的地方，让来的每一个客人都能将台上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可后来剧院还是倒闭了。老人扶着人偶在椅子上坐下，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那大概是因为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吧，倒是连累了给自己一口饭吃的东家了，也不知道没了剧院的他们能否在这个严寒的冬季生存下去。

只是，自己的处境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说不定自己还会死在他们的前面。若是死在他们后面就好了，到时候他们在前方等着自己，自己也好向他们赎罪。

老人拍了拍人偶藏在长袍里的手，宛若朽木般爬满皱纹的脸庞好似悲伤蔓延开来，他眨了眨眼睛，失神的凝望着人偶穿在外面漆黑色的长袍，似乎能透过那黑色布料看到长袍下的绝世容颜。

这道长袍？当时似乎忘记向那人道谢了。

小楼内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烟味，整个小楼都像是笼罩在一层迷雾中。

距离和尚的离开也才过了四天，凭和尚的速度现在必然也还没有到达临安。倌许的手敲打着桌沿，心中盘算着这一单该如何算。就从表面上看到的来说，一个老人带着一个人偶。用长袍将人偶遮住，说明了这人偶的模样应该是少见的，要么是见不得人，要么就是美艳无双。从老人对待人偶的动作来看，这应该属于第二种。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一个人偶师在大雪连绵的冬季带着自己的人偶跑到我这荒山野岭中的小楼里来呢？这大概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倌许表示自己心动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如何将老人的人生故事给骗出来了。

关于这一步，倌许稍微有了自己的想法。

往后挪了挪，椅子落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在小楼内响起。老人似乎在愣神中被惊醒，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倌许与老人对望了一眼，老人脸上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抬起手，朝着倌许挥了两下喊道。“掌柜的，我……”

大概他是以为自己在这呆坐了太久了，让掌柜以为自己纯粹是来躲避风雪而不打算进行花费的，所以弄出点动静来提醒一下自己。

可他没想到倌许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起身的，他纯粹是因为腿麻打算起来活动活动顺带给老人做顿饭。

所以倌许摆了摆手说道。“请稍等一下。”

说罢他转身走向楼梯脚下，拉开幕帘就进入厨房。

老人愕然，他猜不透倌许的想法，毕竟如果掌柜是去做饭了，那么是去做什么饭？他又还没有点菜。但是若不是去做饭，让客人在这坐着干等不会有些失礼吗？

况且这店里也没有个店小二什么的，就这样进了厨房，万一碰上某些小偷不是整个店都给搬走了吗？

摇了摇头。本来以为在这荒山中开客栈的有可能是打算黑吃黑或者打劫的强盗，谁知道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不过倒是让自己安心了不少。

否则在这大雪中遇上了强盗，自己绝对要把命都交代在了这儿。即便已经置生死与度外，可活着毕竟比死了好上不少不是吗？

没有人会纯心想死，想死的人绝对不知道死的可怕，当你从万丈高楼跳下的时候，你就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知道生命的可贵。

珍惜自己的命！在这个大雪连绵的冬季，老人的手放在胸前紧握住，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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