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百花春至为谁开。

“两位怎么称呼？”倌许微微欠身，朝着桂老三两人打了一揖，问道。这是他从某本名为《读书人的自我修养》的书上学到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否管用，毕竟看这本书的时候倌许就从中找到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比如说作者在前面几章写了为人处世要中庸，倌许很认真的将这句话记了下来，而没翻过几页之后，又从另外一章里发现不遭人妒是庸才这句话。

这究竟是要中庸呢还是不要中庸呢？难道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平衡点的？倌许当时思索得好几天睡不太安稳，后来终究是想明白了。

这作者大概也不懂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只是这是古时传下来的话语，若是写进书里，必然会让这本书上一个档次，也不管这两句话是否矛盾。

后来倌许就再也没有看过这本书，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想，以一句古话为中心再去想如何解释这句话都会形成一种偏见，这种不合理的书他不会想看。

不过确实在书里学到不少关于儒家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风流。也有不少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豪迈。

最近倌许有想做一柄扇子的想法，这样在跟人聊天的时候“哗”的一下展开，轻摇没几下又“啪”的一声将扇子敲在手上合了起来，美名其曰风骨。

这么一想画面确实有了，只不过这大冬天的拿把扇子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傻子，想想还是算了吧。

跳动的火焰落下昏黄迷离的光影，错落的影子夹杂在光影之中。

桂老三的手在衣服上紧张的擦拭着，生涩的回了一礼后，他有些结巴的说道。“我…姓桂，家中…排行第三，所以父母给我取名叫桂老三。”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尊重，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他只是一名艺人，属于下九流，他最高的身份也只不过是一名工匠。而这两个职业的身份都不属于被人尊重的身份，在以往作揖这种读书人之间打招呼的方式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小时候他也十分羡慕这种读书人打招呼的方式，他也曾经在无人的地方偷偷练习过，只是今天，他第一次同别人使用过。

桂老三伸手揉搓眼睛，防止眼中的泪光被倌许注意到。

倌许是注意到了的，虽然他不知道桂老师是因什么而落泪，但假装没看见一定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项。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身穿黑袍的人偶，同样问道。“她又叫什么？”

光与影的交汇处，有微小的风吹过，带动人偶黑袍的边角来回飘摇。

倌许站着往下俯视的视线完全看不到黑袍下的面容，人偶也不会说话，所以他只能等待桂老三给他做出回答。

“她啊。”桂老三嘴上露出了笑容，像是心满意足。“她叫百花。”

似乎又想起了那年百花齐放的场景，那是他一辈子珍藏的记忆，只是人偶确确实实不是他梦中期待的模样，他期待的是能跟他共携余生的良配，而不是悄无声息的人偶。

不过当年自己刚做出人偶时，确实兴奋得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连夜为了人偶的妆容绞尽脑汁，终究是为她画上了极美的容颜。

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好笑，若早知道是这么一个死气的人偶，自己想来是没有这股冲劲的。

也说不上是好是坏，这些年过得也有喜怒哀乐，不能说有后悔的想法，也不能说就一定要过得一生风平浪静。

年轻人精力总是需要发泄，生活想要过得精彩，所以他们选择狎妓。老年人没有那么多精力，喜欢过平淡的生活，所以他们会邀三两同伴出门喝茶下象棋。再老一点的话也就不想出门了，每天端把椅子放到自己想看的风景前，就这样可以坐上一天。

人年年岁岁的想法都不同，有人想要赚钱，有人想要当官，也有人同桂老三一般每天忙碌只为生存。

“百花春至为谁开？”倌许轻声道了一句，没让桂老三听见。

“你取的吗？非常好听的名字。”倌许赞许道。他觉得桂老三给人偶取的名字很美，至少没有取成跟桂老三相似的名字。

也不是说桂老三这名字不行，至少一个漂亮的人偶取个土里土气的名字总让人有些接受不来，并且违和感极重。若是让倌许来取的话，他也会选一个极美的名字来为人偶命名。

比如说‘小白’、‘小黑’。又或者是‘白树’、‘黑山’之类的。

这些名字倌许都觉得是极美的，完全不像书里写的王二狗、李大牛那般的土里土气。便是再低一档的‘小蓝’、‘小红’也比王二狗这名字好上数倍，更妨说‘小灰’跟‘小黄了’。

“是吗？我也觉得挺不错的。”桂老三满是皱纹的脸上乐开了花，笑得活像个娃娃。

这是来自读过书的人的赞许，以后倌许若是能高中状元的话，桂老三就能出去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取名能力是被状元公赞赏过的人了，到时绝对会惹来多数人艳羡的目光。

虽然他为人偶取这个名字很久了，但这还是桂老三第一次向别人介绍自己的人偶，他心中还是十分紧张的，就怕被人看不起。

只是这次效果非常好，掌柜的并没有就此看不起我。桂老三从倌许看过来的眼神里并没有发现轻视，心中的紧张不由消减过半。

桂老三心里压抑了许久的念想终究是实现了几分。

以往他也想向如今一样将百花这个名字向别人介绍，可鼓起勇气走到别人面前，面对着他们的注视，话语最终仍是哽在喉咙里。

如今这第一次将人偶的名字介绍了出去，往后他就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向别人介绍自己的人偶叫百花了。只可惜今天来得太晚，若是再提前几十年的话……就好了。

桂老三眨了眨生涩的眼睛，有些许晶莹的泪珠在眼里涌现。他抓着人偶黑袍下的纤细的手，他相信，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更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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