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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如玉美少年

连绵起伏的戏浮山中,有几个山峰格外清奇峻耸,清晨的阳光明媚,山风轻吹,道观的楼台檐角在云雾绿树中隐约展现,铃铛如轻微的呢喃一样,若有似无。

拓跋楠怀抱着木剑,面朝真武坪的方向,身躯笔直地站在一块岩石上,稍微踮着脚,这样他可以透过起起伏伏的树峦看到下面坪中的状况,众位师兄弟站成行列练剑,剑师曾诚站在行列的最前面,手中擎着木剑,面对着众人一招一式地慢慢比划。

在这么远的距离拓跋楠只能看到个大概,曾诚手中行云流水般的剑式细微之处一点儿也看不到,更听不见他口中念的口诀和讲述要领。他不在意这个,在意的是所有师兄弟都在那儿,唯独自己一个人被排除在此,这并非他犯了什么错误领受的惩罚,而是崆山洞府的老师父成公兴对他由来已久的安排。

这样安排的理由并不能说服拓跋楠安心,这也不去提它。

一个和真人差不多大的木头人立在他身后十余步的平地一付滑轨上,双手各持着一柄木剑,剑尖朝下,木头人身躯背上有一个绞盘,此刻完全放开,松松地耷拉着。这是他练剑的对手。木头人绞盘绞紧,绳索头便挂在肩上的一个凸起的扣上,练剑的人须以木剑挑开绳索头,绞盘内发条弹簧中所蓄积的力量便会驱动木头人一共发出十三招攻击,拓跋楠的功课便是要对付这十三招双手剑的攻击。

实际上他手中的木剑对这练习全无意义,因为他自作主张,做的练习无非只是躲避。曾诚告诉他有半数招式必须用剑身格挡方可赢得腾挪的时间,的确如此,格挡未并非是逼退木头人的剑招,而是给他转进以掩护的标尺,全都堪堪到了动作的极致。

但他愤于不能和师兄弟们一同练剑,自暴自弃地决定绝不用剑。做这个决定后他和木头人过招一味闪避,剑在手中也不格不挡,不时被木剑击中也不改其志,逐渐练得身形步法纯熟,被木剑击中次数减少,乃至在狭小空间中从容移动,木头人的剑难沾其衣。

总之,他用不着剑,怀抱着的木剑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团清气,在而不在。

翻过年不久,拓跋楠就十六岁了。

在此之前不知道由哪一刻起,从前显得邋遢的那个小道士突然像从普通的顽石里脱胎琢出的美玉一般,更像蝉蜕化蝶般变化,即便身穿没染色的肮脏葛衣,头顶一支太极髻,和旁人无异,明亮得像天快亮时空中的长庚星,唇红齿白,线条如画,肌肤白皙,傲岸独立,和周围不修边幅的师兄弟,艰难度日的凡俗人等形成了截然反差。

即便如此,崆山洞府里的众人大都喜欢他,不止是喜欢,甚至会生出一点爱慕之心,就好像他们喜欢玄妙的道理,好看的物事,整洁的居屋那样,也许还多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来,像蜜一样黏而甜。这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而会长久得多地牵絮于人们的心中,令他们要么浑然不察,察觉的时候已经惘然。

没人说得出这令他们辗转反侧的情愫是什么,明白的人理解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拓跋楠是多数人们心目中美好的具象,人人自以为都懂得美,喜好美,但说不出美究竟是个什么样,老天给降下这么一个好看的少年,令众人恍然大悟。

糊涂人觉得拓跋楠怎么偏不是女人,身为男子好看成这样实属不该,妖媚偏能惑人。有些人等着他胡须长出来,胡须长得出来是一种状况,大概就会沦为俗物,如果长不出来则又说明一种情况。

他长得是这样标致,这样美,同时神情又永远是内敛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张扬,甚至到了小心藏拙的地步,以及他确实步步小心,行事绝不逾矩,这让人联想到生性谨慎的狐狸。

“他真像一只白狐啊!”不止一个人心里暗暗地这么想,又想,“不过,狐狸哪儿会有这么好看!”

还有些人觉得这其实并非真实,而是拓跋楠由师尊成公兴学来的幻术使然,他依然还是个邋遢的普通少年,只是悄悄施了法,令周围人看见了一付清丽可人的美少年容颜姿态;法术生效的时间和距离有限,他必得要全神贯注地维持,所以神情看起来严肃又辛苦局促,额头渗出汗珠子来,让感受到这一点的人们为他平添心疼。

幻术是天师道崆山洞府里内府的秘传,绝大多数弟子连边儿也碰不到,神秘不测,有人醒悟到拓跋楠忽然变得俊美其实是幻术。

这便有许多推测,推测即便拓跋楠艰苦地维持着无时不刻的法术,但施法的距离终究有限,或许三五步内有效,十步二十步效果便大打折扣,要是三四十步乃至到一箭之地外,即便用肉眼也能看到他的真正面目;以及没人能真正不眠不休地维持耗费心神的法术,当他独自一人在时,又或者自以为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总有支持不住的松懈时刻,陡然露出丑陋得像垂死的蛇一样的真面目。

有不少人这么试过,但要么距离远了看不清,看得清的距离内人们也分为两派,一派觉得没什么变化,不论多远,只要还看得清他依然是漂亮的面孔和身姿,另一派则坚持越过某个距离之后,他看上去便泯然众人矣。没人在接近的距离内看过他失态,即便是睡着了的时候。

他六岁时上山,和一班师兄弟们一起长大,功课共进,有几个特别亲近的朋友。自十岁起由成公兴挑选学习幻术便和众师兄分了道路,住虽然还住在一起,可大部分功课都隔着山峦,白天不能见。

他想回归入众师兄弟们中,不分彼此,打少年心性的心底里这样想,但这很难。哪怕只是和他们接近一些,此时和往时已不同,便会有异样的眼光不知在何处盯着他,有人过来牵他的手搂他的腰,脸凑近想要亲他似的,说难听的话,开始他还不觉察,很快也就懂得,羞愤难当。

那些亲近的师兄弟尽量卫护他,比如寇谦之,庞放等人,但总不能时时刻刻。他也不想被保护,宁愿自己捍卫尊严。

他大概叹了一口气,挺直的身躯左右微微摇摆。

“拓跋楠,你在做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不远处吼道。

拓跋楠吓一跳,几乎从岩石上跌下来,踉跄了一下站定,转身看去,不知道何时剑师曾诚已经离了真武坪,由山间小路抄到了他身后,背着手正威严地看着他。

“没做什么。”拓跋楠头昂着,目光却盯着地上,怯怯地答。

“三十次云龙步,你就已经练完了么?”曾诚走到木头人后面,用绞盘将木头人身体内的弹簧发条上足,再用绳索固定在肩头的凸处。“如果你都练够了次数,早就出一身汗了。”

闪展腾挪未必会出多少汗,但给木头人上发条不是个轻省的活计。

“我练了有六七回。”拓跋楠由岩石上跳下来,复又走回到木头人前,对着木头人亮出木剑,“师父,我不懂。”

曾诚身子晃了晃,好像躲避不知由何处飞来的暗箭,声音低沉,“你可别乱叫!”

拓跋楠的师父是崆山洞府的长师成公兴,曾诚是崆山洞府的剑师,两人差着辈分,以及内外有别,尊卑有差。

“成师公教我术法,你教我剑术,叫你一声师父也没错。”拓跋楠讨好地说,虽然他并没学到什么剑术。

曾诚稍微站开了两步,抱着手,“你不懂什么?”

“我不懂,我为什么不能和师兄弟们一起学剑。”拓跋楠存疑已久,但还是头一次这么问出来,收了剑背在身后,“我知道剑术并非正一道的正业,只是诸多修行中的一样,但匡世救人,剑术不可或缺。单单学得云龙步法,只是一味的守御又有什么用?”

“这就好像别人问,为什么我不能跟拓跋楠一样学幻术?”曾诚眉毛一挑地反问。

“我想学剑,宁愿不想学什么幻术!”拓跋楠有些奎愤地说,他对众人对他幻术修行的议论多少听过一些,知道自己被比喻为魅惑人心的白狐,以及实质上有意无意被孤立,这常令他既羞且怒。

“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你还抱怨,不知道你抱怨啥。”曾诚叹息说,轻轻摇头。

他说的只是表面,幻术在正一道道藏中算是秘法,修得之后可谓神通广大,正一道的长师传承全在修行过幻术的源流中,地位崇高;可惜幻术在教外没用,只是如变戏法般哄骗世俗黎首于一时,不会真正改变什么;要么完全藏之名山供起来不用,入世则被视为邪魔而被缉捕,有汉一代迄今,死在这上面的正一道长师不知凡几。

拓跋楠长相俊美而修幻术,还没有入世已经横招了许多嫉恨与欺凌,以后呢?

“我没抱怨,只是……”拓跋楠也想不明白自己抱怨什么,只心中郁结是真的。

“格挡避让,是剑术的一部分,实际上是我正一道对剑术领悟的根本。真正的剑术并不是用来伤人的。”曾诚耐心地解释。

“可这只有一半,我不知道该怎么攻击,有时候我想,我明明不用避也不用让,只要朝它露出的破绽刺过去,就可以化解他这一招,如果对方是真人,他就不得不躲,可木头人不会,世上有这样的敌手吗?最后根本就是断绝了我出手的可能性!”

拓跋楠烦躁地说,明知这是徒劳,曾诚不会因辩论而改变主意,仍滔滔不绝,最后赌气地说道:“我练的,其实就是一套假的剑法。”

“假的剑法,你能这么想,也算不错。”曾诚哂笑两声,转身朝山上走去,在石阶上远远地丢下一句,“等我回来,你还没有练完三十次云龙步,我就给你师父告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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