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百花公主（下）

迎着方百花这个悍妞的眼光，朱汉旌自然不能退让。这时候稍微有所动摇，就会被识破射死！

怎么办？朱汉旌有转移压力的办法。

生死一线，朱汉旌内心本能突然爆发，还想着这妞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让她当个模特儿挺好！这点旖思像火花一瞬即灭。这都什么时候，我还能想画人体？老子真是心大！

朱汉旌收拾心情，从容一笑，拱拱手，缓缓说道：“这有什么？某等一路走来，沿途官府人心惶惶，富阳县、桐庐县知县都逃走了！城门口连一个门军也没有！某等路过象山时，看到沿途有不少官军尸体，就收了官兵遗落的兵器。某等问询当地父老，才知道两日前官军在此伏击圣军，虽然侥幸获胜，然而伤损过大，丢下几百具尸体，退了回去！”

这话说得言之凿凿又毫无证据，所讲都是方百花想要知道的，却又无法印证的消息。方百花听了，一张俏脸上都是狐疑表情。更因为方百花看这个小白脸长大斯文，笑起来六颗白牙明晃晃的耀眼，不像是坏人。方百花并不知道，自己一点点对男子的情思，已经压倒了理智。

朱汉旌见她怀疑，主动说：“不信？某的手刀就是战场上捡来的，你闻闻看，是否还残留血腥味？”

他当着方百花的面，缓缓将腰间佩刀抽出，单手倒举，就要递过来。

方百花是个猎户，嗅觉极好。远远的风吹过来一丝丝血腥味，让她信了三分：这刀确实很像是从战场上捡过来的。方百花追问道：“征东大将军，俺族兄方十九呢？你可见到我族兄方十九？他可好？”

朱汉旌装作很诚恳的样子，摇了摇头，从容说道：“某不知方大将军下落。象山尸骸遍地，死状惨烈。除了几个老得走不动的乡野老者，谁还不逃？某等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几个老者，说得不清不楚。百花公主若要了解详细，某等带路，请公主前往探查一番！”

方百花将信将疑，眉头一皱，说道：“免了！”她手上的弓也放松下来。

那二楞壮汉总觉得哪里不对，歪着脑袋一想，又怀疑问道：“尔非杭州人！说话带有北地口音！”

朱汉旌嘿嘿笑了，指着身后众人，坦然说道：“某是北地归人。尔听看看，哪一个不是杭州本地人？”果然，他身后众人纷纷开口，七嘴八舌，都是杭州口音。

方百花看朱汉旌长相、应答皆斯斯文文，不似匪人，心中有好感，又信了三两分。

这些时日来投奔圣军的人物形形色色，有各地香坛教众，也有江湖人士。族兄方腊早有吩咐，要他们广为接纳，尽数收归圣军麾下。前几日她对一伙山匪多疑，盘问了许久，结果那伙山匪与宰相方肥有旧，告了御状，导致她方百花被族兄方腊劈头盖脸好一通训斥。今日看这伙来投靠的小股武装更可疑，她反倒不敢深究了。

方百花思前想后，终究忍不住再问道：“尔等可有信物？”

朱汉旌心中暗骂：信物你个头啊？又是要我去派出所开证明的？他依然笑脸回答道：“方大将军，某等要是一路持有造反信物，平安无事穿过官府的管区，将军不觉得更加可疑么？某倒是带来一个惊天的秘密。请将军屏退左右……”

方百花大为不满，蛾眉微蹙，喝道：“左右都是天兵天将，不需回避，快说！”她说着，手中的弓箭却没有放下。

朱汉旌心中骂道：屮你个死八婆，这么警惕！朱汉旌从容整理了衣襟，拱拱手，缓缓道：“某在杭州已经探听得知，杭州城内所有禁军已经逃亡一空，此时杭州已经无兵可守！所以恳请天兵天将即刻奔袭杭州！某愿意为先锋！”

朱汉旌这么说，只不过想要赶紧往回走，赶紧脱身。他出来之前吩咐过了象山守军，若自己哨探被执，会诈降，再带着敌人进入伏击圈！届时你们可要看明白啦——那个斯文长大的带路党、带路党、带路党可是我！千万别射错了人！

方百花一听，也是十分惊喜，追问道：“当真如此？”

朱汉旌只能指天画地，赌咒发誓，说确实如此。好在他一贯对老天没有什么好感，说对天地发誓，毫无心理压力，把谎话说得如真的一般。

两浙路驻军的糜烂，本地人都是知道的。方百花去年曾进睦州城卖过野获，被门军勒索调戏过。她一个清白小娘子，哪里肯受辱？挥拳就打了两个高大的门军。没有想到那两个门军不禁打，半盏茶不到，就被打得头破血流，嚎啕大哭逃回去。白瞎了这么大个！方百花也是一个楞大胆，扛着野获继续叫卖，等卖完了野获，又买回食盐针线，临到出城门时，才看到七八个驻军追出来要报仇。方百花也就摘下猎弓，射了当头驻军一箭，正中他大腿，于是这七八个驻军又吓得逃回去了！

自此以后，方百花对当地驻军真是蔑视到无以复加。眼前这个白脸汉子说杭州禁军已经逃亡一空，倒也并非不可能。

在方百花思绪百转千回时，朱汉旌也在心中紧张盘算。

朱汉旌自己带头哨探，走得快要虚脱了，放松警戒时候被包围。朱汉旌确实没有想到方腊军这么快就吸取教训，设置了前哨……历史上方腊军组织混乱，那没有错，可是现在历史已经被改变了！

幸好他反应快，也有应对腹稿，马上稳住了方百花。这方百花手长臂长，看起来是擅长射箭的人才，只是脑子不够用啊。老子多年翘课泡妞应对老妈老师突袭，应对女朋友突然检查，早有经验。你一个村姑而已，能耐老子如何？

方百花是方腊族妹，农时耕作，秋冬打猎，为人警觉。闻听前方征东大将军战败，方百花自请哨探，张开警戒，掘地窝子设伏，果然兜头拦截了这伙可疑队伍。方腊起事以来，各地投奔人等很多，一时间都尽量收容，壮大声势。方百花听这个朱旗说得周全，当下尽管有疑点，可再深究下去也没有实证，对方还是一个什么“太学生”，自己刁难下去，说不定要被族兄痛斥，只能让他们去睦州大营投效。

思来想去，方百花终于还是决定就此将这一拨人放过。“尔等听令！”方百花并指往睦州方向一指，肃容说道：“前方就是睦州城，紧走些，天黑之前就可以到。进城之后，一路往文庙去，自有人安排尔等食宿！莫要四处乱走！”

既然方百花不追问下去，朱汉旌一行人自然如蒙大赦，赶紧道谢走人。再多说下去，真要说错话，漏了嘴，在这里打一场，自己也不见得能安全脱身呢。

不料，方百花手下的二楞汉子自告奋勇带路——其实是带队押送，他在前领路，后面四个汉子持弓缀着朱汉旌他们，押着他们向睦州大营走去。

朱汉旌招呼手下，顺从地随着他，抬脚就走。朱汉旌一路走，一路暗骂：这穿越人生也太刺激了！我才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又让人抓了去。贼老天，真是会作弄人！

朱汉旌心中起波澜，脸上却毫不紧张，只招呼众人：“快走，快走，进城跟着圣军吃香喝辣做大事！”

一路走来，屠户张松神色镇定，真的露出急迫等着“吃香喝辣”的垂涎表情。朱汉旌看在眼中，心中骂道：这厮平日里也不单单是个屠户，谁知道他还暗地里干些什么？官府拘捕的这些人，多数也不是好东西！就是我自己当了衙役，看到穿越客如此可疑，也该拘了他！

朱汉旌言笑自若，这一行人又是自愿被招募来的狂徒，毫不犹豫跟着他往睦州城中走，个个脚步轻快，人人嘴里都叫嚷着吃酒吃肉。

朱汉旌心想：这些狂徒真是打战的好材料！抓他们充军，也不是没有道理！

走得稍远些，朱汉旌悄悄呼出一口浊气：呼，万幸！碰上的是方腊乱军！碰上的是一个傻妞！要是遇到正规衙役，怕是没有这么轻松混过来！

朱汉旌等人放松心情走了不多时，突然背后远远传来一个声尖利的女声大呼：“且慢！”

朱汉旌心头一凛，迅疾转头回看过去，手下也是人人神色紧张。孙大哥动作最为麻利，伸手就要摘弓，却被朱汉旌伸手抓住手腕，低声喝道：“不要动！这是个傻妞！”

这一支队伍全部回头，朱汉旌更是一脸诚恳无辜状，只看得方百花无语。

方百花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这个青年人的气质让她总觉的不像是甘居人下的样子。他再怎么谦恭持礼，说话间都是把人往自己有利的地方带，绝不是什么善类！

可真要方百花再盘问些什么，她面对着这个诚恳无辜白脸汉子，真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不出口？这就是方百花吃了没有恋爱经验的亏了。但凡女子，初恋时难免方寸大乱，看到心仪的对象，总把他往好处想。方百花一个村姑，少于人接触，更没有青春期教育，哪里能扛过朱汉旌的套路？

一番无语，最后方百花只能挥挥手，说：“进城以后恭谨些，且听天军吩咐，莫要生事！”

朱汉旌一行人走了好久，方百花在他去的方向默默矗立很久，直到冷风将她吹醒，摸摸滚烫的脸蛋，她疑惑地问自己：俺这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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