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中。
留守的十个勇士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用水把被捆绑的士卒、厨子、杂役、另一伙投效之人都泼醒。大冬天的,半盆冷水兜头淋下来,那几十个人都一个激灵就醒过来,惶恐看着眼前这群恶汉。
为首的勇士恶狠狠瞪圆眼睛,粗声粗气说道:“某等其实是方丞相方肥的心腹之人!那方腊处事不公,方丞相早有反意!就在今夜,方腊已被方丞相刺杀!尔等理应顺应天意,归顺方丞相,辅佐方丞相登上皇帝大位!”
那几十个人骤然之间听闻如此巨大的变故,一时都惊骇得上下牙打战,谁也不敢说归顺,更不敢说不归顺!正当有人胡思乱想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时,那为首的恶汉放松了口气,说道:“该尔等富贵!方丞相人手少!给尔等半夜时间,都出去招募同乡同党来投效!招募十个人,尔就是伙长;招募百个人,尔就是都头!快去!”
那几十个士卒、杂役、厨子、新投效之人还晕头转向时,就都被松了绑,赶出了文庙!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去哪里?该怎么做?惶惶然游逛在城中,偶尔也有几个野心蓬勃的,当即就去招募起来人手!
留守的十个勇士不放火,不生烟,只散布谣言,制造混乱,然后就走!按照事先说好计划,就去南门汇合。
这方腊军刚刚入城没有几天,巡夜制度不完善。朱汉旌等四个人朝着南门走了很久,快到南门时候,才遇到一伙巡逻的士兵。这伙士兵看朱汉旌被背着走,十分奇怪,上来就问:“不安心在营,出来作甚?”
朱汉旌早已经交代,说喝醉了,要去南门替岗。那些巡夜的兵丁都取笑道:“四个醉鬼,满嘴酒气,还怎么去站岗?”
那张松把牛眼一瞪,一嘴酒气说道:“俺喝得畅快,不经意间被长官吆喝去替岗,谁愿意?来,尔等也来喝一壶?”说罢,从腰间摘下水葫芦,递给他。
巡夜是一个苦差,别人在暖房里喝酒,他们这一伙人却要冒着严寒出来,心中已经十分不痛快,听说有酒,十个人都围了上来,人人都要,张松把水葫芦丢给他,大方地说:“去去去,都是酒鬼!俺要替岗,耽误不得!走了!”说着,拉了拉吴路生和孙大哥,示意快走。
四个人趁着那伙士兵还在抢酒喝,撒脚就走。才走不多远,府衙那边火把乱晃,传来纷乱的呼喊声:“全城大搜,抓刺客,抓刺客!”
得了一个酒葫芦,巡夜的伙长仰起脖子就咕噜噜喝了几口,可把他手下馋坏了。方腊的圣军刚刚组建,这伙长也是新提拔的小头目,威信不强,他想要吞了这酒葫芦,众人都不肯,围上来一番好抢。就在你争我夺之间,州衙传来警讯,有人敲锣大声呼唤:“抓刺客,抓刺客!”不一会儿,火把如龙一般就追出来。
听到异响,夜巡小队的伙长也顾不得口腹之欲,丢下酒葫芦就拔刀大呼:“追上去,追上去,截住他们!”
听到锣声,朱汉旌等四人脸色大变,撒开腿狂跑。那小队夜巡拔腿就追。睦州城不大,不一会儿,追就到南门下。
正当四个人都觉得逃脱有望的时候,突然前面阴暗处呼啦啦闪出几十个人,拦住去路。朱汉旌等人都是骇然: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街道狭长又家家闭门闭户,无处可逃。朱汉旌几乎就要喊出“死定了!”
吴路生一紧张,要拔刀,就把朱汉旌扔了下来。朱汉旌落地不稳,墩了一屁股,当场觉得屁股就摔成四瓣了!那张松和吴路生又猛地伸手把他拽起,拉得他胸口一痛,惨叫直冲云霄。
夜暗,那几十个人看不清楚他们四个人长相,但是听到朱汉旌的惨叫,为首的人就问:“可是王子?某是小鱼儿!”
朱汉旌摔得龇牙咧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孙大哥就说:“正是!拦住后面追兵!”
朱汉旌等人刚刚穿过接应的人群,背后追兵也到了。
接应的救兵几十个人排成一列,小鱼儿压低嗓子闷喝:“放箭!”弩弓弦响,十来个追兵大半就翻身栽倒!又听到小鱼儿扯开嗓子暴喝:“拔刀!上!”锵啷!锵啷!几十个人丢下弩弓,拔出手刀,一声不吭的迎头就上。只是一个照面,这街道上就是一片利刃入骨的闷响!有人惨呼,有人哀嚎,还有人喉管被劈开发出呋呋的怪声……十来个追兵,躺了一地。
小鱼儿恶狠狠地吩咐:“不可不走漏一个!”这几十个救兵人人明白,当下对着躺地上的乱兵挨个儿补刀。伤兵的哭泣求饶,手刀劈砍入肉的闷响,在这夜间里回荡,临死之人哀嚎惨叫,鲜血飞溅的一蓬暗红血雾,刺鼻的腥味浓得化不开,让这条街道宛若修罗地狱!
小鱼儿见来敌已经全歼,厉声高呼道:“走,走,走!跟上王子!”
只是拦截者争取这片刻功夫,吴路生就背着朱汉旌跑到了南门下。
那南门值夜士卒远远听到有些纷乱的声音,也警觉起来,纷纷从墙头上探出身来,喝问道:“什么人?”
朱汉旌听得心里一惊:贼老天!怎么白天没有人看门,晚上反而这么多事?大冷天的,你们不去睡觉喝酒抢娘们,在这里喝风挨冻?
暗叹完老天弄人,朱汉旌在吴路生背上忍痛努力直起腰来,大喝道:“还不快快接应?某等奉命来接管城门,防范刺客外逃!”
听说是来接管的,城门上几个士卒拉紧的弓弦松弛了下来,伙长问道:“谁派你们来的?有没有令牌?”
朱汉旌镇定道:“有,给他看手谕!”说着,用力咬牙,伸手入怀,从内衣上硬生生地抠下一条布,忍着肋骨剧痛,高高举起来。城门上几个士卒借着火把,往下看,看到朱汉旌手上举着一快不知道是布片还是纸片的东西,就喊道:“只上来一个!把手谕给某看明白!”
朱汉旌镇定把布片递给张松,沉声说道:“拿给他看!趁着他看,杀了他!”
张松应了一声,放下大斧,拿了布片,举着火把,从城门旁边的马道跑上去。那伙长看到张松一个人徒手举着火把上来,心理又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接张松的布片。他四五个手下也毫不戒备地围了上来,都想看看那“手谕”里面写了啥。
不料,那布片才接到手中,伙长的双眼就骇得滚圆滚圆:浑然一个字也无!他张大嘴刚要呼喊,张松已经从腰间拔出杀猪刀,一刀就直直捅入他的心窝!那伙长猝然遭袭,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瘫软下去,双眼还瞪得滚圆滚圆!
就在此时,城门下的孙大哥用弩弓射了一箭。嘣一声弦响,弩箭深深扎入一个士卒的面门,将他猛地向后推倒地。朱汉旌咬牙提气,拔出手刀,呼号着踉踉跄跄冲上去。吴路生哪里肯让他抢先?吴路生做贯了私盐贩子,长于奔跑,只两大步就抢到了朱汉旌面前,沿着马道冲上了城头。
城头上,一群方腊乱军士卒持枪正围着张松猛戳。张松左支右绌,身上已经挨了几枪!万幸这些乱军都是初入行伍,未经训练,枪法不行,加上张松皮糙肉厚,虽然扎中,却入肉甚浅。否则这城头也就拿不下来了!
吴路生一到,大喊“某来也!”掩月刀猛劈下去。大宋制式掩月刀沉重,挥舞起来动量很大,吴路生又是私盐贩子出身,气力无穷。这一刀,将一个乱军士卒从肩头到右胸斜斜劈开。他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人就被生生地切成两截!张松头也不回,就地捡起一支朴刀驱开面前士卒,也呼应道:“并肩上啊!”两个凶汉并肩杀过去,瞬间把城头士卒赶得如丧家之犬。等朱汉旌赶到时,城头就留下十来段残尸,远远的有两三个士卒惊叫着沿着城墙逃出去,那惨叫已经不类人声了!
那城门不是一道门,而是有瓮城,前后两道门,又得放下吊桥。情急之下,来不及开门,那睦州城墙又高大,跳下去不死也会摔断腿……朱汉旌就呼喊道:“缒绳而下!缒绳而下!”
朱汉旌以前看小说,觉得缒绳而下很容易,可绳子呢?
朱汉旌的计划是临时安排,细节考虑不够,并未准备绳子,黑暗中这城头也未见绳子,如何是好?朱汉旌举起火把,想要去找吊桥,但睦州就临着富春江,城下并没有再开挖护城河,也就没有吊桥。其实城门口都应该有一个吊篮,关闭城门以后,若是还有紧急出入,就要通过吊篮。只是这朱汉旌红了眼要找“吊桥”,愣是没有注意到垛口下一个不起眼的竹筐——那就是吊篮。
急迫之中,朱汉旌把外衣内衣都扒了下来——除了裹伤的吉贝布。他光着膀子使劲儿卷那些衣服,嘴里面念叨着:“把衣服卷起来,打个结,就是绳子了。快,都把衣服卷起来!”
孙大哥心细,举着火把找了一小会儿,就找到了这个吊篮。凑近一看,吊篮里面卷放着老长的绳子呢!孙大哥手脚麻利地把绳子一头在垛口系紧,招呼朱汉旌道:“王子!快!你先下!”
朱汉旌尴尬地抱着一长条外衣内衣卷起来的“绳子”,打着赤膊,露着光腚,在风中凌乱。
小鱼儿率领众人阻挡了这一伙夜巡小队,相互掩护着撤向南门。在南门下,他们还不知道城门是否已经夺取,正犹豫时,城头传来一阵亲切的呼唤:“小鱼儿!快上来!都上来!”
小鱼儿心头一热:王子还在!王子夺了城头,居然还在等某!小鱼儿一挥手,大声说:“都上城头!水手跟我先下,去夺船,其他人守住城头!”
朱汉旌就没有想过要先走。作为现代人,基层军官身先士卒已经深入他的思维,岂能先逃?看他们上了城头,朱汉旌关切地问:“留守文庙的同袍,都来了么?”
众人欢喜地齐声道:“都来了!”
小鱼儿简单说他带人到了南门口,发现城头有人驻守,一时没有办法,只好在此等待机会,这时候王子就来了!城外的船还没有夺取,他得先行一步去夺船!小鱼儿约好夺了船,就在码头用火把上下左右、上下左右摇晃,朱汉旌就下城头来汇合。
小鱼儿带着水手们先下,接着一个轻伤员坐着吊篮也下了,朱汉旌就很硬气地带着人守着城头。朱汉旌这么硬气,不是他不怕,他也怕!一个白脸文艺青年,哪里可能不怕?只是他知道“将为兵胆”,更怕自己一跑,这些人士气一垮,谁都能跑得比他快!
乱军纠结了百来个人,打着火把,乱哄哄地朝着南门冲过来。入城以后,方腊的“天兵天将”就散开了各自号房子住,临时要召集,也是很费了一些功夫。火把等也未准备好,花了好长时间,才点起火把,找齐这百来人,当即就要去控制南门。这一路跑得稀稀拉拉,甲胄也没有披上。临近南门时,城门上传来一个有些气力不足的声音:“什么人?站住!再不站住就要射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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